自然传奇全集_人与自然
时间：2019-02-09 05:40:4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自打地球上出现了人,人与自然的闹剧就开启了。 人只会狩猎和采集的时候,是匍匐在自然脚下的。那时觉得自己太渺小了,把一头牛,一只乌龟,一块石头都奉为神灵,把天空扫过的一颗彗星,苍穹发生的一次日食,洪水袭来的一场肆虐,都看做神灵对他们的警告和惩罚。
但人很聪明,后来,他们靠江河航船,让流水推磨,又叫牛马干活,叫土地生长出能吃能穿的。再后来,大海也能玩,蓝天也能上了,觉得以前那些做法傻了,他们琢磨出了一句“人定胜天”,决心叫高山低头,要河水让路。什么东西只要不合人意,就想改造它,征服它。
自然从来没想过谁征服谁。不过,后来还是让人明白,自然是不可征服的。
依仗能说会道,人迷上了说大话,说废话,迷上了说漂亮话,说不着边际的话,甚至说弯弯绕或者只说不做的话。话要绕着说,多费神啊,实实在在的事要编造了说,多为难人啊,所以他们一个个都说活得很累。
人又是一种喜欢复杂的生物,譬如人际关系,不就是你、我、他吗,也想出关系学、对策学、厚黑学等一套套学问来让人头痛。再譬如那个“爱”,已经说了千万吨废话,写完了几座大山的纸,仍觉得要紧的话还没有说透,心底的话还没掏足,还在拼命说、拼命写――世界上许多简简单单的东西,就是这样越搞越复杂的。
自然只默默地做,后来,庄子发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但它喜欢把错综复杂变得简洁,即使形式上十分复杂,骨子里也守牢了简单。地形地貌原来多复杂啊,自然用不见踪影的风,柔和似绸的水,加上时间,就成了顺顺畅畅的河流,简简单单的平原。自然所依据的法则,比如“用进废退”,四个字;再比如“能量守衡”,也是四个字。任它多好听的歌,只用极少的几个音符;全套汉语发音,只用六个元音;千变万化的物种,也只用一百多个元素建构。就是质量、能量那样艰深的学问,也只守着一个E=mc2公式!
要说本领,人其实很有限,可他们一个个都想出彩,一个个都张扬得厉害。芝麻绿豆一点事,反复说了,还要写下来,印出来,想不朽嘛。人还发明出一张虚拟的网,让垃圾堆上、墙角边上的琐碎东西,都密密麻麻满世界飞扬。他们占尽了天下物质,还要多出一种精神世界。如今的那些精神享受,怕有十个愚公再世,也搬不尽�。还可以看看他们的名片,要见到一位不高级,不成名,不是家,没个官衔的,简直都不是人。他们一个个都是作者,都不想好好做读者;一个个都在声嘶力竭地吆喝,都不想好好听讲。
自然沉静而内敛。自然界,地衣、蚂蚁那样渺小,不会自卑;老虎、狮子那么强力,也不会去争夺天空、海洋。
人就那么一点能耐,还好斗。他们生活在天地之间,却一心想着改天换地;他们是自然化育的,却大言不惭,自称自然的主人。一部人类史,细想想就是一场烟火弥漫的厮杀史。
真正钟情和谐的,还是自然。地球上有千山万水,亿兆草木,但河流怎么流,草木怎么长,从来井井有条。张目所及,风雨与雷电和谐,电子与原子核和谐,西瓜与芝麻和谐,老虎与老鼠和谐,猫儿、老鼠、丸花蜂、三叶草和羊,它们在一个食物链中,也遵循着某种特定的和谐。这里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庭,所有成员兼顾大局,既包容,也互助。
想想人类,一方面,人将人间原本不存在的财富、权力、信息、知识一类的差异,挖出了很深很深的鸿沟,另一方面,又将原本存在的多姿多态的山水,个性各异的城乡,千差万别的男女,搞得越来越像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
人执意于快,热望一网打尽,一飞冲天,一夜暴富,一天等于二十年。刷新与再刷新,搅乱了天地的元气;速度与更快的速度,迷惘了自身的灵魂。他们宁可快得过了头,然后再反悔、捶胸和抓狂。
自然似乎乐于慢工出细活,恪守慢而不怠。慢,让混沌宇宙沉淀成今天,让自然没有犯过一次大错,最终让人相信,慢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种生活方式。
人喜欢制订新规则,不喜欢遵守规则,他们常常将自己划在规则之外。自然不增加规则,永远恪守为数不多的几条规则,所以没有一次会在规则之外。
人鼠肚鸡肠,有利必争;自然从来不与人争利,即使被人抢占了利益,也不争。人会走后门,占便宜,还会作假、闹鬼、哭穷、忽悠、显摆……自然压根没有这些。
人因为有了自然,才有今天的风光;自然因为有了人,才有今天的不幸。
人与自然,好比一个儿子一个老子,但这儿子十分不孝,从来没有买过老子的账;也好比一个学生一个先生,这学生口头上一直说师法自然,但这话从来没有往心里去。
这种位置关系,人至少搞错了一万年。要说人还有希望,那是被人恶搞了一万年的自然窟窿,他们已在开始考虑修复。
【原载2010年10月14日《今晚报・今晚副刊》】
题图/同病相怜/卡拉基(伊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