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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河淹死了一只苍蝇】苍蝇会淹死吗

    时间:2019-02-13 05:38:0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作者简介:唐棣,本名唐子成。河北省文学院合同制作家。曾在《花城》、《诗刊》、《大家》、《江南》等杂志发表作品。导演电影短片“故乡三部曲”(《湖畔公路》、《变调》、《抵达》)获多种奖项。
      
      第一部分
      
      马河认定是这样的。让马河说出掉进他心里的那只苍蝇到底啥个味道,他又说不上来。他当然不是一条真正的河。真正的河,尤其形容男人,总是要大水汤汤的。当然,车队的人没有这么诗情画意。马河越看他们越觉得俗。他们才不关心他是不是一条河。他们顶多八卦下他和马丽复婚的风浪。至少,复婚这事若让马河说说,还是可以说出些东西来的。但是他不说。也许,他觉得把那只苍蝇藏在他这条小河里来来回回地漂,也怪有意思!
      但那只苍蝇也的确时不时引得他翻起风浪。这时,他便琢磨:“算了吧。”其实,结婚以来作为老婆,马丽称职得很。除了苍蝇这事外没啥让他不满意的。离婚后,尤其近些日子来,马丽开始缠着他复婚。甚至,电话打到车队上。马河不接。队上人被铃声搞烦了。电话还是照常。她拼命复婚的行为多少让马河心里有些痛快,想来是自己做丈夫还不错。有时,大家等电话铃声响过,便走过来劝马河和媳妇好好说。可他从不听他们说啥。他就这么个人。不喜欢人们说自己的事。说多了,往往人前脸一撂,扔给你句:“好好卖你的胳膊!”
      “卖胳膊”是当地人对司机戏谑的称呼。众人都知道,他就这么个人。所以,不管是否乐意被人议论着。休息时,大家无聊,常聚在院里大榕树下扯闲篇,从金融危机、中国足球、世界小姐、全球变暖,七拐八拐,总能扯到他马河头上。一个说:“他就这么个人。”另一个说:“他这事咋没完了?”第三个说:“可听说他们是模范夫妻呢,咱头儿还是介绍人!”第一个又说:“队长那儿不行了?”“不行?”第三个笑着紧了紧裤带。第二个说:“这年月模范都不行啦。”“扯淡!”第一个说,“报上说这种事多了去了,别不信!”
      这次,也是马丽打电话过来。传达室没人,第一个就跑过去接电话,他看了看门外,才低头不怀好意地问:“要队长回去和你谈啥?”“谈怎么阉了你小子!”马丽生气地挂断电话。马河当时在门外听完,转身走了。“谈个屁!”他心想。但对于马丽的锲而不舍,又犯嘀咕:“才多长时间,就熬不住了?别是孩子真的病了吧?”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就这样。孩子也是马丽不断打电话来,牢不可破的正当理由。马河想过以后一个人不也挺好?他母亲不同意,只要他稍有表达,对方便无数句话等着:“一个人咋过?自由自在?胡说!你爸要在的话,你敢这么对我?也不看看亲戚们说啥!你少说话,以后我看我也不能少操心。再找一个?好了倒好,不好有意思吗?我看马丽既然找你了,你俩好好的,咋能过不到一块儿去了呢?”如母亲所说,他们婚后的生活不错。
      这都得怪那只苍蝇。只要想起和那男人的烂事,马丽就一直后悔。当时的情形有点无法控制。马河听她解释到这,他这条河就大风大浪起来。他就这么个人,哪听得下去。如果马河晚一分钟回来,就真出事了,她嘴上不说,可心里明镜一样。可马河提前了一分钟。这一分钟结束时,那人正解她的扣子。马河是在第一颗扣子被解开时敲的门。门一开,那男的见了他撒腿就跑。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人早远了。马河骂马丽浪货!问她从哪里浪这么个人来?马丽蹲在沙发边,双手抱着膝盖呜呜哭。直到晚上,两人平静下来,马丽才怯怯地说没出事。马河不信,他就这样的人。反而,追问这是第几次?马丽的沉默换来了他的自责,“我糊涂!把你放家里!”那天,他骂完自己,就走了。没在家呆,去了母亲那边。第二天,他躺在清晨的阳光里迟迟不起来,面对窗外刚刚流动起来的人流,把离婚的事情想了几遍。后来,再听到马丽解释“真没出事,我发誓!要不到医院检查检查”时,他先跟自己说:“就这么定了。”又跟马丽说:“我嫌丢人。”一切都很平淡。马河就这么个人。
      “婊子!”这是那些天他用得最多的词汇。“你骂我?”马丽说。“我骂你!”说着马河走近了她,她以为他要打她,不料马河在她面前,狠狠地给自己两耳光。他们不得不办了手续。马丽不想办,马河举着自己的手掌说:“去不去?”虽然,打得不是自己,但马丽也忘不了丈夫脸上飞出的那些金星。事情有时是赶巧了。那回马河并没听到的马丽的解释。故事是这样:他在外出车两个多月,倒休回家。那天,家里马桶漏水。叫人来修吧,马丽上班没时间;她下班,人家也下班了。怎么办?家里没男人真不行!想起平时对汽车比对她还亲的马河,马丽心里就来气。当天上班,和同事闲聊,说着说着说到漏水的事情。几个男同事听到了,开玩笑说如果他们去给她修怎么感谢?马丽以为是玩笑,就说保密。其实,不过是个同事间的小玩笑。谁知下班刚回到家,真有个男同事来了。他一进门,拿着工具就往厕所走。马丽让他喝口水,他不喝。马丽不再客气,告诉他哪里漏水后,便上街买现成的饭菜。她想赶快打发走他,好去婆婆那边接孩子。等她买完饭菜回来,那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着水。见她进门,说:“修好了。”“这么快?”那人说是小毛病。再看到她手里提的东西,就说:“这是干吗?”“招待你啊。你坐!我买了些菜,你喝两杯。”马丽去热了一下菜,然后走出来把菜放茶几上,又从壁橱里拿了两瓶酒,跟他说:“这是我们那口子藏的,你看哪个好?”“随便,都行!”听他说完,她把一瓶蒙古王放在茶几上:“这个?”“可以。”她为他斟酒。那人说自斟自饮多没劲,让她也喝点,边喝边问:“我大哥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一个多月?还是两个月?记不清了,车队就是这样!”关于时间,她确实记不太清了。车队出车跑长途从开春到冬天都在路上过。马河中间回车队,到家打了个招呼,扭头,跟车走了,除非家里有啥重要事。 后来,男的说起车队的辛苦。还说,现在给多少钱,我也不受那个罪。“你在车队干过?”马丽惊讶。“我们没文化,只能开车。那活儿常年在外面跑,家里顾不上,男人光棍,老婆寡妇!我在车队卖了十年胳膊,好不容易调了下来!”说着,拿眼瞟马丽的衣服。男的能喝,半瓶酒眨眼就没了。马丽看他脸红红的,想制止,不料他先说:“不喝了……”这时,他看马丽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了。马丽心里打鼓,转念想这男的在班上从不说笑打闹,人人都说他老实本分,应该不会有啥事。想着又给他斟上一杯。那人趁她送过酒杯时,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一斜身,就被他揽在了怀里,越抱越紧。她冷静下来想过,当时的挣扎有些虚伪。所以她不会跟马河解释这点,她会把被抱住时心里奇怪的感觉、犹豫瞬间,男人将她抱到床上,亲吻头发去解她衣服上的扣子……统统绕过去,告诉他后面的结果。
      车队人眼里的他们是模范夫妻。马丽原来是车队上的骨干、队花。当年,马河娶上这个美人,说合适的真不多,说马丽亏了的占多数。这女人样样行!而马河那么个人。大家其实也只是说说,马河这个人很难说得上什么来。他们婚后,马丽就像大家说的那样,知冷知热,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地把马河照顾着,还对婆婆孝顺。虽然不住一起,但常提东西去看老人,帮忙做家务。尤其马河出车不在家时,婆婆头疼脑热都是马丽带着去看的。有了孩子,她更忙了,但在马河的记忆中,却从未抱怨。邻居都羡慕他母亲找了个好儿媳,他母亲对儿媳也相当满意,常跟马河说:“我儿子命还真好。”
      离婚后,马河搬来和母亲住,只要逮住机会,母亲就会数落他,“本来命挺好的,不能为吵嘴打架离吧!磕磕碰碰是常事儿,我和你爸结婚那会儿还不是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母亲一般是拿她和父亲的过去跟马河说理。总之,照她比较,连马河听着听着都觉得自己把好命给整得不好了。越这样,马丽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就越翻涌得他难受。
      虽说,没亲眼看到他们上床,但肯定错不了。他想还不止一次。不知道眼前的母亲知道这些会怎么继续比较下去。作为一个男人是咽不下这只苍蝇的!马河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现在,有人玩小姐找情人,一样都没他。他是这么个人,从不在这些方面动心。只知道开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装货拉货,不停反复。养家糊口是这样一轱辘一轱辘滚出来的。“现在,你年轻,以后咋办?到时就知道了……再说,离婚能离出好来?看看小黄,不就是离婚闹的!”母亲所说的小黄也是车队上的。前年,开车出了事故,才离开车队。他父亲早逝,娘俩相依为命。好不容易长大娶媳妇,不到一月,母亲吃药自杀了。谁能想到她们婆媳间闹得那么僵?媳妇在丧礼上被打得大哭大叫。不几天,小黄和媳妇离了。他出事时离他们离婚签字不到半天。车队上的人有时坐在大树下,也不仅是说马河。大家不愿意再有这件事发生在哥几个身上。一个就说:“是命!”
      “妈,你别说了。”马河听到这些头都大了。“那为啥离婚?”马河说:“性格不合。”母亲不信,又说了很多,他等母亲说完:“合,是表面,早有裂痕。您是没发现。”
      车队好几个像马河这样的人,年纪不大,开车时间不短。过去开车容易,现在的公路乱得像一锅粥,只有这些老手才能让领导把心放进肚子里。只要是长途都是离不开马河他们几个押车的。那天,例会上车队经理李昌明说:“从今天开始,马河你是副队长了!”会后,他们在穿堂碰见,李昌明搂过马河悄悄问他和媳妇和好没有。最后还说:“你都成新闻人物啦。”“他们闲的!”马河就这么个人。李昌明最知道他,“少犯脾气。”“我们没啥事……”说着,马河对着领导干笑两声。“这次跑完车回家看看!两个多月没回去了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李昌明的确熟悉他们的故事。当年,是他给马丽介绍的马河。李昌明还记得,马丽问他人咋样,他想了半天,也没说上来。直到他们后来成了,一次李昌明问马丽同样的问题,马丽告诉他:“他就那么个人。”到底是哪么个人谁也说不清。
      对于这只苍蝇,也只有他最清楚,那是彻底地掉进了马河心里。“你不能老是抓着不放!要理解人,你出车好长时间不着家,人家能不想那事?咱队上的人前脚离家,老婆后脚和别人约会……这事知道了就是个障碍。就那么回事。你这么干净?” “我真做了不干净的事倒好!”他说。“我不信!”李昌明说,“看看我和你嫂子……这事得看淡……”“你们是你们!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出车……” “不吉利的话少说!我看你们就算了。”“复婚了这也是一个病。”“不复,你咋办?再找个?我知道离了再婚的,没有几个过好的!好多人气头上离了就后悔!”他停了停,又说,“跑完这趟回家去!这趟车你盯住!慢一点儿,确保安全……小黄那次事故队里出了多少赔偿费呀!”马河连说:“尽管放心,有我在!”李昌明走了之后,马河在穿堂站了一会儿。他看看树下的人们,怕又给闲扯添了新内容,便掉头回值班室去了。
      有人喊:“马队,货好了!”马河虽是副队长,但大家都叫他队长。谁好意思叫副的?李昌明也这么叫,这是对一个男人的尊重。此时,马河正躺在值班室休息,一喊他,他就醒了。他扭头看,桌上放着一个饭盒,他知道这是午饭。吃完后,他走出值班室,院里一帮人还在绑货。货物的顶端高高站着一个人,迎着阳光看上去那人只是个淡迹而已,几乎要被融化一般。马河越看越来气,“这么长时间还没把绳子绑好?”大家都不说话,互想递着眼神。他从车边走过,坐在了树下,一面抽烟,一面自语:“新手就是新手啊!”后来,是他爬上去绑好,他们的汽车才得以尽早发车。
      六月天,高温持续一个星期了,滴雨未下。树木蔫了,歪歪斜斜的。路边写标语的红绸挂在了树上,无力地扑扇。“听说省里卫生联查……都是事啊!”马河厌恶这种自他离婚以来跟随着他的燥热。“就得耗!”他把手伸出窗外,在空中展开手掌,热风在那里打了个滚。他问旁边人:“你看这还要多久呀?”司机以为问联查,就说:“持续一个星期吧。”马河点了点头,看了下镜中飞速后退的城市轮廓,跟自己约定一般,“耗下去吧!”
      车一路驶入了夜晚。夜晚公路上灯火辉煌,灯光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飞虫。不知它们从啥地方聚集而来,不停地在灯下飞着。有时,撞在过往的车辆上,马河看见汽车玻璃上面满都是虫子的尸体。他忽然觉得恶心。
      在茫茫夜色中只有他们在奔驰。目的地在他乡。不晓得为什么,马河觉得这次出车最为漫长,漫长得像在较一把劲。等一方耗不过去,另一方就到头了。他知道,有的路是这么走完的。后来,开车的人看着他皱着眉头睡着了。
      有一段日子了。马丽再没有打电话来。马河回到车队,李昌明也刚从上海回来。
      他本来想找李昌明问上海长啥样。刚跳下车,他便被李昌明叫去了办公室,让他先别跑车,回家去!“回去办事?”马河说着,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你回去不?”李昌明瞪大眼睛,“让你回就回!即使不想复婚,也该回去看看你妈吧!”“好!”马河说完,走出门,李昌明看着他又退回来,“你干啥?”马河问:“上海长啥样?”李昌明说:“也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回到母亲那边时,天已傍晚。他进门看见老人正择菜。她一抬头跟他说:“早上马丽买韭菜送来,晚上吃饺子!”马河问:“她常来?”“有时给家里送菜送米……”“没说啥?”“你想她说啥?”母亲反问他。母亲一问,马河反而不知说啥。“她说孩子调皮,不好好学习!”说这些时,马河已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母亲对面。马河很烦她以孩子生病为借口。“都离婚闹的!你去学校问问!”“今天礼拜几?”“我这哪是过日子?熬着!熬着你们俩有个好!”母亲依然老调常谈。马河抬头看桌上的台历,明天是礼拜天,不用去学校!到吃饭时,母亲忍不住说:“马丽有和好的意思,你不要拒人千里之外!难道你愿意给孩子找个后爹?再说,你再找一个,不可能找丫头片子吧?找个结过婚的,带个孩子怎么办?找有工作的还好,没工作,你负担得起?”马河这时候一般会打岔,“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在外天天没个饱饭!”“话你听进去没有?”母亲不接他茬,她知道跟他搭上话,他们的谈话便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滑去。而她想说这个方向上的,也就是马丽求她的事情。“知道,知道!”马河敷衍着。“知道就好!”“我今天多吃点儿,好些天没吃饺子了!”母亲往他碗里夹了几个饺子说:“你真瘦了……”后来,见他再不抬头,母亲不好再说什么。其实,他们都想让这事情像这一夜一样,说过去就过去了。第二天早晨,母亲遛早回来,见马河还赖床上,催他起来。他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说:“睡晚了……”“想吃啥?我给你做!”“没胃口!”“不吃早饭不好。长期下去,没好结果,电视上说的!”“结果!又是结果……”孩子就是他们婚姻的结果。但如今,马河觉得这也是折磨他的结果。母亲问:“咋?”“我的‘结果’不知道多高了……两个多月没见那小东西了!”正说话,楼下传来小孩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一会儿,门声响起――“奶奶,奶奶!开门!”“呦,是‘结果’来了!”母亲学着他刚的话,眨眼跑到了门口。“奶奶,看――”孙子拿着个新玩具车在奶奶面前晃晃。“妈,我买了面条,中午吃凉面,天这么热!”马丽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一手拎着一篮子菜,一手提着西瓜。“马河回来啦……”母亲大声一喊。马丽愣了下,继续往冰箱放菜,淡淡地问:“不是出车了吗?”“看样子累坏了,人瘦了不少……”马丽这时往里屋看了看。母亲抢过她手里的活计,示意她过去。她来到马河的小房间,在那张被阳光笼罩的床上,马河正呼呼大睡着。她倚着门,知道他在装睡,故意跟母亲说:“我以为他再不回来了呢!”他听得真切,懒懒地把两只胳膊从毛巾被下伸出来,挨个掰着手指。她离开之后,屋里回荡着“嘎嘎”的声音。他想:“关你屁事?”
      当马丽再次站在门口,身边多出一个手拿小汽车的孩子,他看着他,不说话。
      马河坐起来,伸伸手,眼光掠过马丽:“儿子过来,看看长高了没有!”孩子抬头看了一眼马丽,扭扭捏捏走了过去。马河揽过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爸了没有?大汽车,我儿子将来可不能当司机……”最近,孩子好像不爱说话了。他说一句,对方总是低头,也不说话。“考试了吧?儿子,怎么样?” “嗯,不好……”孩子小声说话。“为啥不好?上课没有好好听,还是题目太难?”孩子又不说话了。“太调皮了吧?儿子!不听话不行!你爸我都要听话呢!”孩子忽然丢开汽车问他:“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儿子这么问他,是马河没有准备的。这种感觉是不是有点像吃了苍蝇的感觉?他想得明白,却说不上来。这时,再抬头看门口,马丽人已不在那里了。
      大家坐一块吃了顿无言的午饭。饭后,顶着太阳,母亲非领着孙子出去转转。马河可没管这些,他斜躺在沙发上,一边扇扇子,一边看电视。马丽洗完锅碗也过来坐下。这是他们俩离婚后第一次安静的相对。电视正播着小品,看着看着,他们突然一起扑哧笑起来。马河用余光瞟了一眼马丽。她正极力憋住,脸也憋红了。这让他想起了那一次。其实,那一次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也是两人看电视,看着看着,像这次一样,突然不约而同笑起来。当时,马丽在他肩膀上擂下一拳,嘲笑他多大年纪了?多大年纪也不能老是憋着呀!他记得那时他这么说。想到这些,他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时,他也想这么说,却说不上来。马丽说:“你去学校找找老师吧!他考试一次不如一次!”马河说:“及格就行了,他那么小你想让他考多少?”这么多年,马丽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装不在乎。他一直叮嘱儿子要好好上学,学习好,长大才不用当司机。马丽在他额头上点了下:“你装吧,我还不知道你……”马河忽然来了一鼓劲,迎着她的手指,趁势把马丽拉过来抱住,紧紧的,脸贴脸。马丽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她后来闭着眼,被放到了小床上。她感到身体越来越轻,最后,双手捂住胸。“没事,没人来!”马河迫不及待地完成了某种仪式。自从那件事,他对她的身体就总是耿耿于怀。哪怕它摸起来仍光滑而柔软,但无法释怀就是无法释怀。他就这样的人。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想,不如再试试?也许,今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母亲带孙子回来,马河正穿好衣服,准备走出屋。马丽在收拾床单,还没来得及整理头发的状态,作为过来人的母亲看到了这些,心里安慰了许多。下午,无人出门。孩子在各房间呜呜地开着小汽车兴奋地又喊又叫。马丽帮母亲洗衣服。只有马河,无所事事,儿子开汽车就像当年自己学开车的情形。时间真快,你眨一下眼,孩子就这么大了。阳光裹住马河,不一会儿,上下眼皮就打起仗,他靠在沙发睡着了。孩子也停止了玩耍,在他身边,寻找着轻鼾从哪里发出来。
      这一觉睡得很香。马丽心里却有种不好说的感觉。她有了空闲就去想:结婚和离婚不一样。如果,他不想复婚,就不该像刚刚这么做。做了就说明他想。可给他打电话为啥老躲着,跟我耍心眼儿?他有了相好的,刚只是在跟我玩玩?这些无疑都令马丽平静下来的心情陡转直下。母亲在旁边看着,想说话,又怕说错。我一定要问清楚,不能再这么耗着,她想。晚饭后,母亲依旧带着孩子去逛夜市。
      时间和空间是他们的。这次,把马丽抱上床,慢慢剥下衣服,从头到脚打量她时,马河是很从容的。他看她的样子,像从未见过。他盯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然后,他把她像麻袋一样搬过去。马丽对这些有些反感。为了不扫兴,她也没说话。直到完事,她才乍着胆子问啥时候复婚?当时,马河背对她吸烟:“复婚?现在不挺好!咱俩都把对方当情人,谁也管不了谁,自由!”马丽一听,陡转直下的心情忽然遇上岩石。她急了,坐起来:“混蛋!”“你不愿做情人?我觉得情人比老婆好!你不觉得情人比丈夫好吗?”
      还是那只苍蝇,马丽想,这就过不去了?又问:“你就还忘不了?”他点点头。“你是不是找了?” 马河说:“你能找,我为啥不能?”
      马丽满脸是泪,“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厕所坏了都找不到人修!人家好心来帮忙,你竟这样……”她越说越伤心,哭声越来越大。马河心软了,又跟自己对话:“算了,算了吧。这样好看又能干的媳妇也没处再找。”另一个自己点了点头。他转身,抱住她,“明天吧!”马河拍拍她的背,“你要是能哭出点儿花样来也可以,老是一、一、一,连个二都没有!”马丽“哧”地一声笑了,“明天么?”马河说:“明天!”
      正是运输旺季。上午,马河和马丽办完复婚手续,准备去商场逛逛。刚进商场门,李昌明电话就撵来了:“快回来吧。我现在去厕所都没时间!”本来,他还想打电话过去,多待两天。被李昌明一催,他也就没心思多待了。马丽说让他去,别耽误工作。马河一路上热乎乎的。到车队,李昌明问他办得咋样了?马河笑说:“复了!”李昌明说复了好,踏实,又开玩笑:“你要是和老婆没亲热够,这段时间忙完了,把欠你的都补给你!现在,你得跟车走一趟。”车队全动员都忙不过来。下午下了场雨,影响到了装车速度。接货方等着用,催了好几次了。晚上十二点,还有两车家具厂的树料没装完。“这雨没完了!”马河抬头看看天,天沉沉的,一颗星星也没有。有人跑来报告:“队长,上面的绳子好像卡住了,怎么也动不了!”树料是腰粗的杨树,码起来,山似的。 “你们干啥的?”马河边说着,边往上爬。“我当年要你们这熊样能干啥!绑绳子都不会?”“天黑看不清……”对方争辩之时,马河才懒得理他们。“队长,咋样?”底下传来声音。“把绳子往北挪!”马河一边喊,一边探出头,跟他们打手势。地上人看不清他,马河喊着喊着,声音忽然没了。是被另一种声音给淹没了。那声音是木料散滚下来的声音。隆隆的,像雷声,大家下意识地跑开了。马河年轻时,这种情况只赶上过一次。那次,滚下去的是李昌明,马河救了他一命。这才有后来李昌明非给他介绍个媳妇的事。马河至今都不知道李昌明用了啥方法把马丽给他说成了。当然,这是他们的秘密。因为遇上过,这次没太放心上。他想,就跟从前一样,跳车楼上去不就得了。事故往往是这样发生的。我是说这雨一下一天,他没有考虑到车楼上都是水。
      
      第二部分
      
      那天,李昌明跑到医院看马河,偷偷跟他说:“一只苍蝇换你一条命。”他的命真捡回来了。他只是觉得右腿骨头钻出来的疼痛有点厉害。医生非不跟他说现在到底是怎么样。就像很多电影里看到的一样。白大褂不听他问话,在几个护士的簇拥下朝门口走去。然后,白大褂在门口停住,冷漠地说:“你出来一下。”马丽出去后,李昌明才走进来。李昌明显得很焦虑,他说的话也东一头西一头。马河想接他的话也接不上。
      马河是后来忽然想起上海的,“你还记得上海吗?”
      李昌明说:“别提上海啦。”
      至于原因,李昌明没来得及说。
      因为他们的对话被马丽的哭声打断了。哭声是从远处传过来的。白大褂刚说完他腿可能保不住了,她就开始哭。后来,马丽是泪眼模糊地把李昌明送走的。
      马河半年以后出了院。他闲下来了。马丽对他寸步不离,遛早的母亲更是多了一个每天从早市买来几只鸡腿的习惯。孩子呢,每天都来和他聊天。他问他学习的事。虽然不太懂,但马河感觉问了,责任好像也摆在那儿了。孩子上学走了。整个午后都是他自己的。阳光照得他昏昏欲睡。睡觉不是办法。他想四处看看这个家。他对这些陈设都有些陌生。陌生让他清醒很多。马河坐着轮椅来到孩子的门前。这还是第一次推开这扇门。不知从何时起,屋子的各个角落已被各式各样的玩具车填满。灰轿车,黄赛车,红卡车……他从小喜欢车,看着这些,马河眼里转起了泪。他在轮椅上哪儿也去不了。他抱怨。马丽却说,你现在想爬高也爬不上去。我看你不老实。马丽说话的口气像跟他们孩子说话一样。但他却有说不上的喜欢。后来,他被送上了湛蓝色的天空。飞机带着他从小城去往上海。他在飞机上感觉不到路途的颠簸,身边似乎只有云的流动,如同他的生活。他想,生活如流水。
      抵达上海时,他对上海的想象完全被眼前的大雨淹没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上海不过是一几个白大褂而已。他在飞机上给马丽是这么描述上海的。马丽把家里的钱全花在他的假肢上。从上海返回后,生活也发生了变化。车队领导看过他一次,后来再不见影踪。听马丽半言半语地说,他们去上海的那段日子,李昌明在上海藏了个情人的事情在车队传得沸沸扬扬。好像老婆为此割了腕……
      很久以后,但凡朋友们聚餐时,遇到不认识的人问职业,马河总说:“卖胳膊的。”并强调这都是以前的事。说到起劲之处,当着马丽面,他还曾在假肢上咚咚敲几下。整个过程显得很得意。马河说“结果把腿先卖了”时,马丽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分。说到这些,她眼里总是含着泪水。母亲佯装说:“他以后就老实了……”马丽没说其他的,敲击假肢的咚咚声回荡在她的噩梦里。
      在一次车队聚会上,马河喝了点酒,然后,敲响了他从上海带回来的假肢。李昌明显得很憔悴,独自喝着酒。直到马河把酒杯伸到他眼前,“你还记得上海么?”李昌明诧异地看向马河。“还记得么?”两人在一片恍然中喝了一杯酒。
      “这玩意真他妈结实!”这个硬邦邦的玩意是他欠下马丽的,他想,是老天爷出损招让我再也出不去了……
      他为自己设计好以后的生活,那是一种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的生活。一般是这样的:六点起床,然后和家人吃饭,送孩子,回到家里接着睡一觉。十一点出门接孩子。大家一起吃中饭。趁马丽收拾餐桌,和孩子在窗前坐上一会儿,那时窗外正是一天中较缓慢的时刻。他跟孩子都看到了一片梧桐叶是如何被一辆三轮车碾过的。下午一点再送孩子。然后,他可以看看书,可是他不认识几个字,所以马丽给他准备了很多旅游画册。他最喜欢上海,一直想让周庄的绿色把他对上海的“白大褂”印象彻底遮盖。那种印象太糟了。五点接孩子。晚饭后看点电视。看赛车比赛令他非常难受,又不好跟孩子争。九点洗个澡,接着上床等马丽把孩子哄睡。他们再睡。有情绪了,他抱着马丽磨蹭一会儿。但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
      直到某个普通的上午,七点钟,铃声响起。紧接着是关门声。马丽下楼,告别父子俩向着小城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马河则牵上孩子走向学校。在老邻居们看来,马河与以前没啥不同。只是看到他的次数多了。不过,人们很快又习惯了他高大的身影。那活像个卫兵每天准时出现在小城的清晨和黄昏里。在小区和学校之间的某段路上,你总能和他打上个照面。然后,在他与你擦肩而过时,听到更威武、更有力的一串锵锵之声。这或许也要拜那只苍蝇所赐。其实,谁也说不上来,此时此刻这条河里好像忽然没了杂质。那只苍蝇大概早已沉入河里淹死了。马河现在即使不这么说,也是这么认定的。他就这么个人。这是他的私生活,他想,说来怪没意思!
      (责任编辑:王倩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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