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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地书:从敦煌到徽州(下)_两地书

    时间:2019-02-17 05:35:2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在上揭的长吁短叹嗟嗟怨怨中,妇人从各个方面明说暗示自己持家极为辛苦,也相当能干,言外之意无非是――“为儿女使尽些拖刀计,为家私费尽些担山力”,像我这样出色当行的女人,你能娶到手做老婆,真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进而提醒对方家有贤妻,不可辜恩负德,更切莫“弃了甜桃绕山寻醋梨”!
      在摆了自己的一大堆功劳之后,这封信笔锋一转,以骤雨打新荷之势兴师问罪:
      所闻你在外娶妾,如何大胆糊[胡]行?年纪有了四十,也须灭了火性,思前我待你恩情,如果有了此事,星夜赶到店中,骂一声“狐狸精贱人”,看你如何做人?且问你为何停妻再娶,吵闹不得安宁。
      霎时间怨雾凄迷悲风乱吼,实际上直到此处,妇人才真正切入正题:我听说你在外面找了小老婆,怎么这么大胆?你年纪也有四十岁,已经不是火力生猛的青春小伙了,欲火煽动,津液易枯,本来不应该如此花心,在外蝶意偷香、贪欢嫩蕊。你该想想我以前对你的恩情吧,倘若确曾恋酒迷歌意马心猿,我会昼夜兼程赶到你的店里,骂一声“狐狸精贱人”,看你如何做人?再问你为什么折柳攀花,吵闹得天翻地覆。对于这样的后果,当事人大概不难逆料。俗话说:“宁食三寸葱,不逢醋一盅;宁食五斗蒜,不逢醋一罐”――醋海生波的能量,着实不容小觑。《型世言》第二十六回写寓居杭州箭桥大街的徽州盐商吴�,吃不成羊肉反惹一身�,在外吃亲友耻笑,在家遭妪人痛骂:“没廉耻入娘贼,瞒我去讨甚小老婆,天有眼,银子没了,又吃恶官司!”而新发现的徽商小说《我之小史》也曾提及,作者詹鸣铎之父詹蕃桢在杭州纳宠,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不料为其祖母所知,后者赶到杭州“勃然大怒,拍案一声,惊得行内诸人备聚,祖母大骂,伙老观喜,进茶于几,一掌打去,茶几都翻。众人一齐来劝,扶入内进,我的母亲、父亲,霎时仝到,对之跪下。我与礼先、庆林、江氏、春莺及翠季二妹,亦皆一齐跪下,涕泣哀求。半晌之后,方始略为霁威,但怒气仍不息。是日大骂,闹及夜半”。詹氏母亲较为懦弱,而祖母则极强悍。试想,老孺人尚非应该吃醋的当事人,但即便如此,她的吵闹,也已让意惹情牵的詹蕃桢难以招架,最后只得任好梦痴情逐流水……
      为了摆脱“狐狸精贱人”似有若无的阴影,妇人的策略是有枣没枣打一竿瞧瞧,接着,她下了最后通牒,薄批细切,提出了具体的“整改措施”:
      倘若无有此事,限你四月回程,家计现在逼迫,为何又娶妖精?我今旧病发作,险遭一命归阴,幸门[蒙]祖宗保佑,又许一个愿心:来家杭州经过,多带几把金银,头脚鞋面多要,头油也要几斤,大女儿胭脂花粉,二女儿要丝带头绳,细儿无有暖帽,衣裳多不合身,有庆裤袜旧破,荷花亦无单裙,我也不要别物,只是虚亏,要吃人参。
      此处让丈夫限期返归故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并指明要他在回家时,应捎带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给家里的荆妻、儿女以及奴仆、丫环。这里软硬兼施,以柔克刚,说自己是“旧病发作”,险些丧了性命,表现出弱不禁风的样子,以博得男人的怜悯和疼爱。这就像两军对垒,临阵厮杀得难解难分的一方突然掉头拨马便逃,其实是卖个破绽,后方则早已准备好一根结结实实的绊马索……果不其然,工愁善病的女人声言不要别的东西,“只是虚亏,要吃人参”。徽州人素以俭啬著称于世,明人谢肇�曾经感慨:徽人“衣食亦甚菲啬,薄糜盐 ,欣然一饱。……至其菲衣恶食,纤啬委琐,四方之人,皆传以为口实,不虚也!”平素节俭持家的老婆,看来这番是动了狠念,不惜狠狠斩上一刀,让男人出点血,以便长些记性――要他多带盘缠,从销金窝、锦绣窟买来人参给自己补补,谁让他有在外寻花问柳的嫌疑呢?想来,虚亏的恐怕不是妇人的身子,而是忿忿不平的内心吧!
      当然,一味的强悍要挟笼络不了异地夫君那摇摆不定的心,峰回路转,家主婆柔肠脉脉,接着对丈夫赶回徽州的旅程做了细致的安排,水一程,山一程,风一更,雨一更,处处可见其人的细心周到和办事果断:
      叫船须当赶快,不可沿途搭人,富阳、桐芦(庐)经过,七里龙[泷]也要小心,到了严州加纤,水路更要赶行,船上出恭仔细.夜间火烛小心,路上冷物少吃,尤恐吃了坏人,平安到了梁下,千万不可步行,雇轿抬到家里.铺盖交与足人。
      路迢遥烟水千叠,透过文字,妇人的心绪似已飞到了云际归帆。在这里,她仔细叮嘱在返乡途中的夜静云帆月影风烛之种种注意事项。丈夫应当是在江浙一带务工经商,所以是从钱塘江、富春江和新安江逆流而上回到徽州。信中提及的富阳、桐庐一带,是钱塘江流域最美的一段水路,南朝吴均写信给友人朱元思,有“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之喻。他“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眼前的景色美不胜收:
      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嶂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收入《古文观止》的这封文言短札清新隽永,水声山色,竞来相娱。从富阳到桐庐一百多里的水路,水秀山奇冠绝天下。文中提及,即使是热衷功名的人,望一眼如此美丽的峰峦也会欲心顿减,挣破名缰利锁,参透荣华富贵。而这段水路更是无数徽州朝奉返归桑梓的必经之地,“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恰可与前述的不惑之年“也须灭了火性”比照而观。
      从桐庐溯流而上,便是新安江。新安江水路素有“一滩复一滩,一滩高十丈。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的说法,逆流上滩的艰难于此可见。“七里泷”也叫七里滩,与严陵濑相接。元曲有《严子陵垂钓七里滩》,说的便是此处。严子陵为东汉会稽余姚人,天性旷达,少有高名,与刘秀同学。及至汉光武即位,他改名换姓隐居,不受朝廷征辟,后寄情山水,归耕于富春江上。七里泷及严陵濑一带,即有严子陵的诸多遗迹。而就地理形势而言,七里泷两山夹峙,水驶如箭,当地谚云“有风七里,无风七十里”,就是指该处舟行艰于牵挽,完全根据风速的大小为行船速度之快慢。据说,船到此处,舟人饱张风帆,乘客尽启篷窗,但见澄江似练,翠峰如簇,画眉竹鸡,啼声清越。值此良辰佳景,舟人常携鞭炮燃放,四山相应,震天动地……此时回望来程,严子陵钓台渺在云际,令人心旷神怡……不过,人在归途,想来倚篷窗自叹漂泊命的朝奉,大概无心欣赏窗外的美景吧……
      由于上滩的艰难,沿途需要一些纤夫拉纤。如在严州府下,“舟楫上水,在此叫纤”――这是明清商编路程图记上的提示,所以信中也说“严州加纤”,亦即在严州上滩时找人拉纤。此后,逆新安江干流由浙江省进入徽州歙县,历经艰辛,由浦口一路溯练江好不容易到了“梁下”。所谓梁下,是指歙县县城东南的渔梁坝,此处为徽州人进出皖南的重要水运码头,那里有一些转运过塘行(其功能兼具现代的旅栈、邮局和货物托运处),与新安江一钱塘江沿岸的转运过塘行一起,形成了沟通浙皖各地 的运输网络。到达渔梁后,旅人的行李便可由过塘行所雇之足人(信客)直送到家。
      信中款语温言,反复叮嘱良人节食顺时,“荒村雨雪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其中,还特别告诫说“船上出恭仔细”――这是出门人的经验之谈,因为船上没有厕所,要想大便当然只能直接排入江中,但这样做有时会有危险。徽州商业书抄本《便蒙习论》中就有“登舟”条,提到:
      凡登舟,不论大小.不可立在蓬[篷]后,恐风转有失。不可对船头出恭,踏两脚船.挂窗坐,手不可放在船傍之外,不宜顿脚,不立桅下。
      这段话告诫乘客不要在船头大便,以免船头摇晃或船只骤然掉头时,一不小心掉入江中――这显然可以作为信中“船上出恭仔细”的注脚。俗话说:“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原是形容一个人管得宽,但现在连拉屎放屁都要管,从这一细节来看,妇人句句传情,衷肠牵挂,对丈夫的顾觑呵护可谓无微不至。
      不过,一番秋水回波般的关切之后,又转回正题,急管繁弦,胡枷乱棒,再次加大打击力度:
      你要恋新弃旧.吵闹你不得安宁,此信须当紧记,四月即要回
      程,寒暑自宜保重,此信寄与夫君,管城难尽,余容面陈。
      最后仍是软硬兼施,叮嘱丈夫休辞那遥水远路,即速归去来兮,以争取“罪疑便求从轻恕”。在这里,她一方面对丈夫眠花卧柳加以谴责和威胁,另一方面又对良人风寒暑湿饥饱劳役关怀备至,一手硬一手软,刚柔相济,相得益彰。在起承转合之间,妇人似唱阳光三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藏露隐显,张弛有致,节奏掌握得相当之好。因书阙有间,我们不清楚她的丈夫是否一晌贪欢,真的娶了小妖精,但我想在如此步步为营、手段老辣的攻势下,狮子数吼,拄杖定然落地,徽州朝奉当如五雷轰顶,顿觉地惨天愁,遍体寒毛抖擞,乖乖缴械投降……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想象。新安江是徽人外出、经商的一条水上通道,徽州素有早婚的习俗,男子到十二三岁就要成家,成家之后即外出经商,所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此去经年,断梗飘萍,在外营商的丈夫,长年与妻子分居两地,只能几年或十几年回家一次,所以,徽州从前有“一世夫妻三年半”的说法,是说做了一辈子的夫妻,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年半的时间。因此,独倚高楼、残灯孤枕的出门人难免在外眠花宿柳暮宴朝欢;或则另娶一房好天良夜追欢取乐,过起“两头大”的生活。所谓两头大,是指在家乡和侨寓地都有女人,两边均为妻子,也不分正妻和小妾。而在另一方面,早在明代,谢肇涮就说徽州是“妒妇比户可封”,而王世贞亦一再指陈“徽俗妇工妒”、“徽俗奇妒,妒至不可闻”,这些都反映出徽州妇女之强悍,实为当时人的共识。及至清代,有人曾戏仿《滕王阁序》为文以赠惧内者:
      新安故郡,临河旧里。星传陨石,地接沣溪。襟丛睦而带芝黄,控天罗而引天马。雌强雄弱,威光射斗牛之墟。阴盛阳衰,夫主下床前之榻。闺中刑具,面杖青藜。拳头打不硬之腰,指甲抓多毛之脸。元帅程公之畏法,手足摇铃。夫人郑氏之怒容.妖魔现世。皮鞭休暇,巴掌逢迎,青红满面。流浓[脓]滴血,漂乞丐之刑容。肉碎皮伤,败魁星之相貌。……时维九月,节届重阳。西风起而菊花飞,枫叶飘而螃蟹出。负秋光而莫惜,置美味于空谈。俭口腹之何由,为贤荆而奉泰。暗呜叱咤,恶相难撄。暴戾恣睢,置身无地。膝行匍匐,求娘子之开恩。稽颡叩头,恳夫人之息怒。倾脚水,顶灯台,丫环笑其无用,伴当羞其倒蹋。纲常扫地,鸡鸣扎索之家。冠履混淆,地覆天翻之势。狮声未吼,鼠胆先惊。魂灵如落叶齐飞,皮肉共葵花一色。献臀请打,响窘联墅之滨。叫苦求饶,声达茆田之铺。低头落泪,抓耳揉腮。胡须扯而血泪流,栗暴丁而额头肿。……更长漏永,觉乐事之无穷。兴尽悲来,虑明朝之有厄。图果(苟)安于一刻,冀清闲于片时。戒方重而棒槌粗,屁股疼而颊腮痛。河东难越,谁悲惧内之人。亲戚交游,总是怕内之容。……呜呼!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韶光易过,苦楚难抛。屈两膝于房中,非无道理。横一躯干庭下,岂乏夫纲?所为本事平常,生来懦弱。老当益怕,宁知战栗之心。穷且益坚,不坠奉承之志。涤尿盆而觉爽,剪鸡眼以犹欢。……仆七尺男子,一介书生。无力降魔,借韦驮之宝杵。有心救世,洒大士之杨枝。传号令于内人,倒旌旗于帅府。叹愚人之狼狈,受悍妇之钳锥。……[徽州文书抄本《(瑞廷)杂录》]
      《滕王阁序》为“初唐四杰”之一王勃所作,据文学史家的考证,唐高宗上元二年(公元六七五年)九月,作者远道前往交趾(今越南)探父,途经洪州(今江西南昌),参与官员阎都督之宴会,即席作《滕王阁序》。这是一篇千古传诵的优美骈文,作者以生花妙笔,将秋日景致状摹得神采灵动。“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这是描述滕王阁之所在。而仿序的前数句,也同样是状摹惧内者之地望。文中的“沣溪”、“丛睦”、“芝黄”、“天罗”、“天马”、“联墅”和“茆田铺”等,均为歙县地名或山名。透过地名的置换,作者巧妙地将主人公及相关的故事场景,置诸皖南的歙休盆地一带。“新安”为徽州之别名,临河则位于歙县西乡的丰乐河[亦即仿序中的“沣(丰)溪”]南岸,距离徽州著名的岩镇(今岩寺)大约三里许。对此,盛清乾隆时代侨寓扬州的歙县人方西畴,在其所撰的《新安竹枝词》中这样写道:“临河亭子郁崔嵬,拾级凭高亦快哉。满目云山排画稿,鹅溪绢好剪刀裁。”诗注曰:“程氏临河亭,遥对剪刀峰。”这表明,此处显系程姓的族居之地。而文中的惧内者,也正是一名程姓男子。关于临河一带的民风,十八世纪的一位贡生程襄龙(古雪),在他的(《�潭山房古文存稿》中揭露,“时俗闺中妇人笞女婢,毒苦不堪”,综合其他文献来看,当时徽州妇人之虐婢,的确是无所不用其极。由此想来,仿序中描述的惧内者所遭之痛楚,容或有所夸张,但从残忍虐婢的旁证来看,悍妇下得了如此重手,却也并不令人诧异。
      《滕王阁序》末原附王勃的滕王阁诗:“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幕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诗人登高临远,寄慨遥深。虽仅四韵,但全诗于富丽中见冷落,于平常中见代谢。歌舞既罢,帘栋萧条,欢笑地景物萧疏,回首处江水空流,令人顿兴盛衰无常之感。而仿作则曰:
      临河山下人如虎,敢向河东狮子舞。
      面颊朝飞万叠云,胸膛暮捣千捶雨。
      银台金盏影悠悠,夕打晨敲几度秋。
      手中指甲今何在,脸上长年血白流。
      《滕王阁序》末有“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而仿序则曰“仆七尺男子,一介书生”。同是“一介书生”,但“七尺”显较“三尺”为长,而“男子”比起“微命”似更孔武;同是感怀时事,慨叹身世,但王勃藉登高之会直举胸臆俯瞰千古,而饱受面杖青藜的临河程氏,则摆出一副躲在床底下嚷嚷“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的架势;……典雅和俚俗,正版与恶搞,两相一一对照,令人捧腹!这当然是极端的例子,不过,也 难怪直到晚清时期,黟县《桃源俗语劝世词》的作者――乡村学究程煦还在摇旗呐喊,为徽州男人鼓劲助威:“为夫的,宜正派。对着老婆要胆大,上床下地要威风,泼妇见吾也怕吓。”不过,空喊口号大概于事无补,能否乾纲独断,不仅取决于男人的生理、心理等各方面的素质,其前提则是为人“要正派”,没有把柄落在“泼妇”手上才是。
      晚明以来,孽海茫茫,爱河漫漫,中国社会人欲横流,而男人惧内之佚事亦铺天盖地。谢肇涮曾慨叹:“世有勇足以驭三军而威不行于房闼,智足以周六合而术不运于红粉,俯首低眉,甘为之下,或含愤茹叹,莫可谁何,此非人生之一大不幸哉?”谢氏此言,是有感于当朝的文臣武将之夫纲不振――阳明先生王守仁“内谈性命,外树勋猷”,戚继光大将军“南平北讨,威震夷夏”,而与王世贞合称“两司马”的兵部侍郎、徽州歙西人汪道昆更是“锦心绣口,旗鼓中原”,……这些人在政界文坛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但在私生活中却莫不雌伏于妒妇裙前,甘心以百炼之刚化为绕指之柔。对于惧内的成因,谢肇�多所分析:
      惧内者有三:贫贱相守,艰难备尝,一见天日,不复相制,一也;
      枕席恩深,山河盟重,转爱成畏,积溺成迷,二也;
      齐大非偶,阿堵生威,太阿倒持,令非己出,三也。
      这是从夫妻双方的关系立论,堪称“惧内学”(假如设立这么一门学问)中的“谢氏定律”。这位见多识广的福州人,分境遇、情感和经济三种因素,概括分析了惧内的成因――糟糠夫妻相濡以沫,共同打拼,一旦变泰翻身,苦尽甘来,念及先前的功劳苦劳,惧内便成必然;深宵款洽,快谐鱼水之欢,伉俪如胶似漆,其间滋味深长,转爱成畏,自不必细述;婚姻并非门当户对,妻家带来可观的妆奁,以致丈夫与之势位悬殊,难以建立平等的关系。接着,他又以贤不肖等,进一步深入分析:
      愚不肖之畏妇,怵于威也;贤智之畏妇,溺于爱也;贫贱之畏妇,仰余沫以自给也;富贵之畏妇,惮勃�而苟安也;丑妇之见畏,操家秉也;少妇之见畏,惑床笫也;有子而畏,势之所挟也;无子而畏,威之所劫也。
      平常人怕老婆,是惧其威权;智者贤人怕老婆,是陷溺于爱恋;贫贱之人怕老婆,是因为需要仰赖妻子过话;富贵之人苟且偷安怕老婆,只因锦衣玉食,唯恐家里吵吵嚷嚷,“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这是从男人的角度着眼。而从女性的情况来看:长相丑陋的妇人,男人惧内,是因为她们为丈夫操持家计,有道是“丑妻瘠田家中宝”;少艾之妻,男人惧之,只因床头戴罪立功,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生了儿子,妇人十月怀胎三年哺乳,功高震主,老娘当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而未能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祖列宗亦当痛哭于九泉,男人自是底气不足……
      不清楚上述那封信中的妇人究竟是贤抑或不肖,亦不知其人究系丑妇还是少妻。但从妇人喋喋不休让丈夫“闲将往事思量过”的细节来看,似乎是贫贱相守的夫妻。且以一般常理推之,不少徽人外出经商,多以小本起家,而妇人的首饰妆奁往往是他们最初的重要资金来源,这可能是此一两地书产生的地域背景。
      上述的这封信中,虽然出现过驼背叔公、瘌痢叔公、细心叔公和偏嘴姨夫,出现过喜儿、细儿、三害、荷花、有庆,出现过庞伯、黑娘、玉招姑娘、麻瘩姑娘、富贵先生,道姓提名的登场者多达十数位,但从其被列入徽州民间日用类书来看,实际上仍是一种尺牍活套,它以游戏笔墨的方式呈现,非常生动地反映了皖南地区的夫妻关系以及妇女的社会生活。其中谈及的徽人日常生活之应酬开销、徽州妇女持家之不易等等,嬉笑怒骂,无态不作,与其他的徽商信函原件所反映出的事实颇相类似,应是从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中提炼出的一种信札范式。
      从敦煌到徽州,书仪一脉不绝如缕,反映了上层礼仪的庶民化过程。较之带着中古簪缨世族气息的敦煌书仪,细笺八行的徽州尺牍活套更显世俗化。在这里,我们听得到晨鸡初叫昏鸦争噪,见得到老瓦旧盆田家翁媪,看得到红日西晡牧童归去,……种种世俗情态跃然纸上,无不洋溢着浓厚的日常生活气息。而这种暮涤晨炊歌哭悲欢的浮生即景,尽管时光流转,在现实生活高楼林立的背景下,依然隐约闪现……
      丙戌立秋于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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