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其人]

时间：2019-03-11 05:38:01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老石据说叫石宝柱，可是人长得实在与名字不符，尖头顶，尖下颌，个头矮小，佝偻着背，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的，看了能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那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老鼠的样子。　　老石有神经病，这是全厂都知道的，所以，很多女职工都躲着他走，就像躲瘟疫一般。
　　老石早年是机修车间的钳工，据说做得一手好活，是车间里的骨干力量。只是听说后来不上班了，天天在水库钓鱼。就有人私下里诅咒：早晚掉下去，喂了鱼。
　　可是老石不仅没掉下去，据说钓鱼的水平还很高，鱼钩稍稍探下去，没几秒钟功夫，浮子一沉，就有鱼上钩了。老石钓了鱼从来不吃，都原封不动扔进湖里，不久，就有一层白花花的死鱼飘在湖面上，恨得周围钓鱼的人都悄悄地骂：神经病！
　　时间长了，就听到许多关于老石的故事。
　　有一年厂里评劳模，老石看不顺眼，跟领导吵了架，受了处分，被罚去了三个月的奖金。老石郁闷，喝了酒去找领导，一拳打在领导鼻子上，被留厂察看了。
　　老石气不过，给领导写恐吓信，又被抓去坐了三年牢。坐了牢后的老石被厂里开除了，并没收了厂里分给的房子。
　　从牢里出来后的老石彻底变了样，头发留得长长的，胳膊上有了大大的刺青，上书：忍。老石提着啤酒瓶进了厂长办公室，咕噜噜喝了两大口，也不说话，一下将瓶底摔在了厂长桌上，玻璃碴儿四处飞溅，啤酒泡沫流得到处都是。这次的结果，让老石不仅从厂里要回了房子，恢复了厂籍，并且还换回了个“神经病”的美名。
　　从此，成了“神经病”的老石可以大摇大摆地在厂里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可以经常不来，可以在班上吃饭、睡觉，可以损坏东西不用赔偿，可以不干任何活儿照拿工资，可以享受最优厚的福利待遇，而这些，只有厂领导干部的亲戚子女才能享有。老石不停晃动手里的啤酒瓶，很多人就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后，老石用那个晃动的啤酒瓶为子女一个个都招了工，并安排了很好的工作。
　　很多职工私下里都在议论：这年头，就应该像老石一样。可是大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在厂里，连老石的子女们都瞧不起自己的父亲，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耻。人人都知道老石在子女们面前抬不起头，就像欠了子女几辈子的债一样。
　　老石后来就很少上班了，工资却一分也没少拿。老石天天去钓鱼，脸上开始有了点血色。
　　只是厂里召开最后一次福利分房落实大会的时候，老石又在厂里出现了，手里依然晃动着啤酒瓶。人群里一阵骚动，会场上立刻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老石晒得紫黑的脸泛着铁青，头发蓬得更厉害了，脏乎乎的，真的很像发了疯的老鼠。老石往主席台旁一坐，厂长脸上的肌肉立刻哆嗦了一下。
　　厂长说：“这次分房，有规定……”老石把手抬了抬，露出了胳膊上那个大大的“忍”字。厂长很惊恐地看了看，半天没往下念。
　　可是老石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走了，留下了那个空空的啤酒瓶。
　　厂长等老石走远了，才长舒了一口气，狠狠地骂了句：神经病！
　　老石调了房，二楼中间大套的，这原本是专门留给中层干部的。老石一进了这栋楼，这栋楼就像有了瘟疫一般，被干部们迅速舍弃了，一些老职工搬到了这里。
　　以后，常听到老石与子女的争吵，却从来没见他在楼上摔过啤酒瓶。老石经常在外面露宿，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大家渐渐习惯了，乐得清静。等老石的小儿子结过婚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老石了，据说是回了农村老家，还有人说是彻底疯了。
　　仲夏之夜，很多老职工常常聚在宿舍门口，偶尔叹息一声：唉，老石这人，没法说，真是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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