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好好的诗] 张好好诗

　　我爱的土地 　　 　　一把野火，一场春风，草籽飞扬， 　　蒲公英的小伞冉冉升起，油菜花的金黄 　　刻写着暮春的清凉。在有些地方，肃杀的冬季
　　金黄的油菜花不知疲倦，却让这金黄退了色。
　　我爱的土地是那暮春清寒，
　　盛夏喧嚣，秋自不必说，
　　沉静，结实红润的苹果，
　　是野火燃烧过的土地的孩子
　　冬，耀眼的白，喧软膨胀的世界，鸟儿静立梢头
　　一点红，是秋风疏忽的叶子，
　　风静止，冷凝结了空气
　　穿河而过，S型的柔波盈满粉红色的夕阳
　　是宽容的情人的注视。我敢说，
　　如果一片土地的冬如此的使你眷恋
　　它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乐土。冰封的
　　恰恰是希望，
　　是来年大海深处溯流而上的问候，
　　这问候自然年年地来，年年的我们
　　在这爱着的土地上，
　　年年地站成直指蓝天的白杨，
　　你看那婷婷的倒影，是含笑的致谢
　　这温柔平和的喃语，大海用着古老的潮音
　　一声声地应和，应和，谁说
　　这是离海最远的土地。我爱的土地呀
　　在亿万年前正是无边无尽的海洋。海洋!
　　谁说，天各一方便注定了天涯孤旅，
　　不用，不用，朝朝暮暮，暖春的溪流
　　融融地，潺潺地，甜丝丝的风，
　　这片可爱的土地呀，
　　我便在这里焕发着星子的洁净光芒，而你，
　　必会在一年四季的任何时刻被那七颗罗列的
　　星星，
　　一路指向北。北，从来不会丢失。那正北的土地
　　正是我所热爱的土地。
　　
　　春天的四轮马车
　　
　　我看见春天的四轮马车。我看见赶车的人儿
　　凌空回转，勒住缰绳。那是你吗，我的勇士。
　　我要这四轮马车为我引领道路。三山两盆，
　　艾蒿的呼吸是山门敞开――通透的风。
　　牧场的道路
　　蹄印轻浅。
　　荒草之下一场绿色的龙卷风摇摆而来。
　　
　　丛丛桃花
　　
　　粉色是柔软黑色是坚硬，
　　不喜欢丛丛桃花，夭夭树干断处抹红漆，
　　一树树淡影是模糊的手，和脸，
　　果真他是我的神，惊鸿一瞥流转入红尘，
　　轻快而来又消逝，教我去何处寻他?
　　不要你看见山转弯处的疮痍，
　　这里原不是我们的故乡，
　　非要乘了天使的翅膀才能了却心中块垒。
　　断流的河高唱撒旦的歌，
　　我多想一转身到红海中寻你，或者你已走远，
　　加利利的渔夫会告诉我你的去向。
　　
　　用后半生的眼睛回忆初识你的模样，
　　照片和信全都不作数。
　　追不回月光下你的面容。
　　只一回眸便消逝，只一伸手便停伫，
　　丛丛桃花没心没肺张扬地笑。
　　我突然地不喜欢它们。
　　再也不喜欢。
　　
　　泉水的来意
　　
　　泉水自有它的来意。是一首歌的五线谱，
　　欢畅温和，
　　能够安抚一尾不小心路过此地的鱼。
　　虽然它甩甩尾巴，暴躁地跳回冰凉的河。
　　泉水很愿意到太阳底下透透气，
　　小小的唇顶出朵朵小花，
　　细细的沙自愿护在它的四围，
　　能够抚慰寻找甘甜的旅人。
　　虽然他俯下身品尝到甘甜却依然愁眉紧锁，
　　继续赶路。
　　泉水更喜欢松脂的清香松针的细密，
　　它终于从岩石中探出脑袋，
　　为黑松林描画上对比的白，
　　再唱一只婉转的歌，
　　虽然黑松林正忙着邀请蜜蜂和蝴蝶为它们调
　　配结果用的原料，
　　它们低低地吼叫着说，请安静，
　　我们的孩子正在摇篮中呢!
　　泉水同星星一样，从不生气。
　　它的来意不便明说，
　　或者也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大雪在四月融化
　　
　　大雪在四月融化，清香，
　　似一只熟透的雪花梨。它们流淌的声音，
　　秘而不宣，踏着鼓点，千军万马，谷壑深崖。
　　四海的纵横正是从这里来。
　　你一定要看看天山的山，直抵蓝天。
　　多么不真实，
　　层层如鳞的黑松为年年的雪花倾注芬芳。
　　这决不是诗意里的意，
　　为何世间的眼睛总是断然――
　　这不真实!黄河之水，一定是从天上来，
　　白发可以有三千丈。
　　月下起舞在每一个独行的夜。
　　善于倾听者，知道使者已经走在路上。
　　
　　雪花在四月天里不动声色，掂花微笑
　　世界，终将以这微笑为欢乐的引子，弹奏
　　又一轮生命的交响乐。
　　但愿雪花洗濯的不仅仅是这微尘喧嚣的世界。
　　
　　林地
　　
　　手植的林地，看书的女孩多么忧伤。
　　一只小小恐龙歪着的脑袋多么昂扬，
　　小小的相遇青草尖划过静默的空气。
　　这里的五月雪气落在山的半中腰，
　　有风吹过白杨树，她在侧耳聆听――
　　如果没有膝上的书本，她还拥有什么?
　　苜蓿紫色的花就要来到。简单的等待
　　只需风让草原如海洋的波涛。
　　
　　在月光下行走多么迟重。如果欢乐
　　正是忧伤的后浪。她愿意像看表那样
　　看天上的月亮。穿越了黑而来。记住，
　　四月初七的月亮――不大，但柔软而光洁。
　　无花果在今夜如一枚青杏。梢头的坚忍――
　　去年秋天的芦苇还在湖边歌唱。
　　
　　我们的月份
　　
　　用海洋的蓝渍染苹果花的白，
　　用白云的白俯瞰远山的蓝，
　　请记住这个四月的光明和鲜亮。
　　
　　从容起身，一匹马在月光下起舞，
　　它要的正是这永恒不易察觉的旋转。
　　它还要猫头鹰的注视玉兔的微笑。
　　蹄疾和嘶鸣是一�花土，
　　用小小的栅栏围拢，夜来香在白墙下。
　　
　　请记住这个四月的光明和鲜亮，
　　一匹马悄然渡到河的那一边，
　　它端正的面容正合适汉白玉来雕砌。
　　记住四月河水的微凉和甘甜，
　　四月白杨温柔的手抚平南来湿热的风，
　　四月人间，条田抒怀。
　　荒野中暂且没有花朵。棕色的土地轻喃。
　　一匹马从容起身。它的鬃发飘摇，决然。
　　安静，再安静些，它要渡过那片永恒的月光。
　　
　　安歇的夜
　　
　　夜的安歇并不是漠然的清寒。
　　月亮的催眠术需要它想一件快乐的事。
　　一串紫藤是床榻装饰的悬帘，
　　温泉带它来到无边的野地。
　　露水正浓，一条艾蒿掩映的小路，
　　通向寒雪的陡峭白寂。从前那里无人停留，
　　从前那里无从攀登。
　　一个拇指娃娃雄赳赳走来。
　　夜的安歇需要满心的欢喜，
　　这健壮快乐的娃娃，
　　它从月光里来，到寒雪之上。
　　怀抱鲜花的五月的夜湿润柔软，翻身，呢喃。
　　这洁净勇敢的娃娃啊!世界上最美丽的微笑，
　　荡漾在夜的胸膛上。轻缓起伏。
　　花香是它的呼吸，
　　夜的安歇通向寒雪的陡峭白寂。
　　月亮的催眠术破译了这光明的秘密。
　　
　　树影
　　
　　在树影的枝桠间――黑白交错的颤动，
　　圆弧的小手掌，轻盈地。这样的一幅画
　　注视它。迷恋它。爱它。脚步停息。沉醉。
　　试着进入黑白光影，辨识丰满的果，听一首
　　无所畏惧的歌。大地巧妙地制作墙纸――铺伸
　　在天际，是金色星星的图案。繁密有序――
　　那是夜莺歌唱的幕布。赭色大地手执调色板，
　　黑白灰足矣。枝蔓钩沉，清风影动，
　　似有哗啦啦的笑声流溢。夏初繁茂的被里， 　　朴素是世界存在永恒的主题。
　　不必有小小的叹息。
　　深沉的爱正是匍匐的姿态，
　　站在枝桠的光影中，你的身体向下，向下，
　　你的手并没有伸出来。一种魔力，
　　你在微笑。愿意轻轻抚摸一段丝绒般的岁月。
　　
　　五月的歌唱
　　
　　榆钱在五月的歌唱如秋风扫落叶的爽利，
　　如果风意正凉，无法辨识季节的声音。
　　即使花坛里的月季顶出尖利的刺叶片双生。
　　世界是扎紧的气球，云墙缓步，俯视它。
　　用麻雀来形容堆砌的语言。一个人的忍耐――
　　惊蛰是盛大喜悦之后的退守。
　　琼浆在秘密发酵。
　　无酵饼纪念的究竟使她轻轻揉抚双眼。
　　昆虫小小的飞翔和尸体的静悄悄在午后更迭，
　　连续发出的信让地球稍稍倾斜。
　　她试了试叫做旗袍的花朵布匹。
　　冰河的光泽在一场深度睡眠之后成功地附丽
　　灵魂之上。
　　胜利写在几乎纹丝不动的眼睛上。
　　某个夜晚对着自己的名字冰凉湿润的喃喃已
　　被肥皂盒里的海绵若无其事吸收。
　　一场更加湿润盛大的雨将要冲洗每一条道路
　　淤塞的硬茧般的榆钱。
　　
　　淡淡紫
　　
　　童年的微笑淡淡紫。一如篱笆上小小牵牛花。
　　草滩上也有。牛儿从它们中间缓缓走过。
　　夹杂在牵牛花中长长的牛奶草。
　　我们如牛们那般咀嚼。
　　只不过它们缓慢悠长。而我们匆忙急迫。
　　
　　童年这杯酒是一杯苏打水，
　　冒着小小的簌簌的泡泡。
　　缓坡的土丘上也有牵牛花，
　　它们乖顺地对着太阳微笑。
　　在月光下拢起身子。
　　在露水中再次。绽开。
　　有雨的清晨它们看着微寒。
　　　抚摸它，这滑腻留在指尖。亲吻它，那淡淡紫
　　从此留在我的唇上。
　　
　　小船
　　
　　用野果装饰我的小船。它将乘风破浪。
　　野果一定要火红而微酸。传说中的野葡萄
　　太黑，太小，太柔软。
　　山坡上的野草莓过于甜蜜，
　　野蔷薇皮薄无肉，花楸的果徒有美丽。
　　我还在寻觅端量，
　　要怎样的野果配得上我这乌黑的小船。
　　
　　用野果和它们繁茂的枝叶盘绕我的小船，
　　我将一路向西。
　　在一片密密的山楂林前停船靠岸，
　　我要听一首动人的歌。
　　穿过沼泽跑过湿地，鸟儿齐鸣，
　　我的小船兀自漂远。
　　
　　星星
　　
　　星星是微笑的。是最小的孩子。我敢肯定。
　　它们从不生气，偶有没站稳者完成一次飞翔，
　　有许愿的人匆忙闭上眼睛封锁心口。
　　一个决心，
　　与星星无关。
　　
　　星星会选择最清澈的地方做聚会的客厅，
　　从不喧哗，雪花正是它们的化身。
　　用俏皮的眨眼对话。
　　商量着摆出人间爱着的图案。
　　月亮也爱着它们，这古典美人微微闭合的双眼
　　斜入鬓角。
　　它很想给自己插上一枝蓝色的簪花。
　　
　　星空是幽蓝的海洋，却从不洒出一滴水。
　　人们观察了很久很久，
　　终于放心大胆地在其下走动，
　　走累了，见烦了花草，
　　他们总要在夜里凝眉打量那些小玩意。
　　星星们排排坐吃果果。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它们厌倦起来的那一天，
　　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再晚一点
　　
　　再晚一点，我带你去看夕阳。
　　红日正红，要一偏头躲过它。
　　天空下人声嚷嚷，要掠过他们的头顶。
　　“他们”的颜色是黑的。不喜欢这涩滞的黑。
　　再晚一点。
　　耐心地踱步，听一首忧伤但美丽的歌。
　　抬起我们的眼睛。对望。
　　永永远远，你在我的目光中。
　　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夕阳软软的唇是蔷薇的颜色，
　　风突然静止。河流回眸。
　　脱下鞋袜，我们站在水中。
　　
　　星空
　　
　　最温暖的怀抱是星空。
　　要学会在深夜轻轻地到庭院中去。
　　方砖地保留着白日的余温。
　　苹果树沙沙地响。
　　月亮要把山川大地逐一抚摸。
　　侧耳去听，河水只在夜里放开嗓门。
　　地下的清蝉等待着露珠凝在青草叶上，
　　这段消磨的时光不妨用大提琴拉一曲欢乐颂。
　　
　　不要惧怕黑夜。心中的花朵只在此时开放，
　　星星和月亮正是岩石绽开的花朵。
　　如果――你不够好，就请在深夜到庭院中来，
　　心中的花朵重又回来，重又慢慢地盛开。
　　
　　河是用来打水漂的
　　
　　谁愿意在清晨的涟漪中漾开笑脸
　　脉脉凝望。鱼儿在冰冷的水中等待那一束朝阳
　　谁愿意打破昏睡未醒的河面，跳跃的卵石
　　从你温暖的手中滑出，柔美的弧线俯冲
　　谁会这样地唤回童年父爱的温情，泪的热度
　　许久不能滚烫，许在这个清晨
　　畅快淋漓滚落心底里
　　
　　我愿意在韶华未尽时与你重逢
　　河的气息是我们对接的暗示
　　那掠过河面看似无踪迹的弧线是七彩的预言的虹
　　我愿意在这岸的逝逝的风中守候
　　哪怕河当真只是用来打水漂的
　　那童真眼神的你便是我此生的�望
　　当真，你慢慢向我走来
　　踏的卵石哗哗地响
　　黄色小花的刺藜屈服在你脚下
　　红柳的红将你的身影遮挡又现出
　　我蹲在岸边，如洗衣的女子
　　轻拂绿茸茸摇摆向上的水草
　　那漫漫的河水就从我的指缝间汤汤不止地流过
　　
　　渡口
　　
　　我常常看见自己在暮色苍茫时分，
　　来到一片渡口――
　　我无法确定渡口用一片来形容是否合适。
　　每个名词
　　都有恰当的另一个单词站在它的旁边。
　　渡口弥漫黄沙，
　　这正是我童年的颜色。
　　渡到那一边去，一个声音在说，
　　我看见自己衣袖飘飘。
　　大欢喜和大悲凉同时地拥抱我。
　　这时太阳西沉，星子和月亮还未升起。
　　渡口的风微凉
　　旷野空寂无人。暮色昏黄。水面昏黄。
　　黄沙吹遍全身。
　　我的神情肃穆庄严。
　　想到空荡荡的风中你趔趄的身影，
　　眼泪迅疾滑下来。趔趄这个词语已经稀世。
　　一定使用，
　　必会有人发笑。想到这里，渡口的黄沙停止。
　　月亮无限大地钻出云层。
　　我拎着水罐懒洋洋地回转身。
　　
　　波涛
　　
　　阴天里的树冠――请注意它们――
　　无声的波涛：
　　阴天里身上的温暖――
　　如炉膛里暗红的木炭――
　　也是一种波涛。取出冬天里的披肩，就像，
　　对逝去岁月长长的怀想。
　　安静地退守，守在壁炉旁，
　　金色的干柴噼啪，松木的香味也是一种波涛。
　　
　　波涛自然可以是静谧的。
　　暗流的力量要多少――光阴
　　成就。太阳的芬芳，被单的洁白，大雪的清香，
　　在阴天里滚滚而来――也是波涛。
　　两个女人并肩走过
　　长长的白杨道。一个是茉莉，一个是菊花。
　　二十年前的笑意
　　也是波涛。
　　我愿意――谢天地――这样的话语
　　是波涛中的一个大浪。
　　
　　请在阴天里凭窗。流云在走，匆匆。
　　树木涌动，柔软。
　　一个人的心，发出暗红的炙热的光。
　　这是纪念温暖的日子，
　　波涛永不止息――
　　如果它们果真就是波涛――
　　阴天里，读懂一生中唯一要做的一件事。 　　
　　他从遥远的地方来
　　
　　他从遥远的地方来。带走我和我的所有。
　　他从遥远的地方来，我们去看晚霞，
　　看蜻蜓的薄翼
　　翩飞翩飞。再也没有痛苦和无助。打点行装，
　　从此故乡永远是诗是画，是潸然的泪水。
　　他一定穿着白衬衫。温泉的面容盈盈的微笑。
　　他的眼睛闪亮洁净。他的脑袋微微倾侧，
　　像看一只小猫咪――看着我，和我的故乡。
　　
　　鱼
　　
　　一只精致壮硕鳞片闪耀金属光芒的鱼，
　　在游。在一条蓝色的大河中。它熟知
　　河水翻启的每一页的概要和关键词，
　　　深谙河的源头的传说与河的尽头的神话。
　　它甚至知道自己正是河水的一个重要硬盘。
　　每个夜晚夕阳降下休止符，
　　这壮硕的鱼游来游去，尾巴矫健有力，
　　眼睛明亮咄咄逼人。它跃出水面的时候，
　　森林和海洋看见自己翻飞在月光中，
　　草原和湿地任牵牛花铺天盖地为黎明歌唱。
　　这壮硕的鱼游来游去，大河的蓝安宁饱满，
　　一朵荷花摇摆而来。孩子们扑到水中
　　拦截黑色的菱角。这不是虚构。壮硕的鱼
　　会告诉你，这条河的名字叫做额尔齐斯河。
　　
　　小风
　　
　　幸福的小风，可以扎成一束，
　　透明洁白轻快含着微笑。
　　灌木丛上它踮起脚尖稍稍停留。
　　窗外的玻璃旁，它倾听亲吻，
　　心照不宣的善良正如一只忙碌的蜜蜂。
　　
　　要像试试水温那样伸手到风中。
　　你可以把持到某种脉搏的跳动。
　　如果这是幸福的小风，请微笑，
　　请拍手，请跺脚，请点头，
　　请留下你行进的脚步。在这里，
　　沙漏继续继续，尽管继续吧!
　　
　　幸福的小风，扬起一把蝙蝠，
　　一群白鸽，一片蜻蜓，
　　扬起暗夜中弥漫开来的槐花香，
　　扬起河水的歌唱，扬起柳树私语，
　　扬起一片流云。一颗颗星星愿意
　　这幸福小风的擦拭。多么鲜明，
　　小风唯一的定语，正是幸福。
　　
　　布尔津的天光
　　
　　它们不离不弃，在我将睡未睡之时，
　　我不必惧怕什么，只一睁开眼睛，
　　天光就在眼前，
　　窗，门的隙，隆隆的马达，
　　也许还有你轻轻的脚步。
　　
　　长长的路，街灯并不华美，薄雾扶摇曙光，
　　洁净的城，轻盈的城，落下帷幕，
　　一定要有开始，一定在结束的时候，
　　关门的声音
　　利落。沉重，果断，
　　关闭它，在一座没有暮鼓晨钟的城市，
　　看天光落在床前。梦里也静悄悄。
　　
　　如水的天光，四处流溢，
　　白如雾，蓝如忧郁，黑是不可知的神秘，
　　没有颤栗，没有惶恐，我轻轻抬起手，
　　擦去窗玻璃上凉凉的水汽，
　　它们仿佛真是这天光，落在了人世。
　　天外的，竟然可以握在手中。
　　你不信，我不信，无人信，
　　可是偏偏，它就在我的手心。
　　
　　同大地一起苏醒
　　
　　同大地一起苏醒。此时你透明洁净喜悦，
　　所有一切穿越你。你穿越一切。粉红的花
　　蓝的远山，白色云朵，淡淡斜阳，无所不能
　　你的呼吸芬芳轻缓，雪水是琼浆，走过晨曦
　　女神必是健壮浅棕的。翩若惊鸿只在眉目
　　飞翔飞翔，悬垂的星河是天使无辜的眼睛。
　　
　　同大地一起苏醒，似一匹新生的马驹，
　　此时你脖颈柔软，蹄印轻浅，潮湿的黑眸
　　渡过那条河，那片草原，那片森林，
　　所有一切穿越你，你穿越一切。当月光
　　来到你的床前，心儿正同大地一起苏醒，
　　此时它透明洁净喜悦，正如一颗温润的玉石。
　　
　　荒野
　　
　　还记得那些黑色的花籽吗?
　　多像交头接耳的孩子――
　　为什么不做荒野的闲游者，
　　允许泪水滴落在一丛荨麻背后，
　　彩虹冉冉打开时，静默远望，
　　和松鼠一起品尝今年的松果和板栗。
　　不要忘记大雁年年在北归，
　　从前，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
　　多想，成为尼尔斯……
　　你想成为扫烟囱的锡兵吗?
　　我多想做灰姑娘。她浅灰的围裙
　　正是我的最爱。而你，坐在一片高高的土丘上，
　　凝望星空。尽管扑扑风尘，
　　尽管默不作声。只有――我知道，
　　荒野的月光是一块肥皂吧!这里没有锋利，
　　只有――我知道，你的唇边骄傲的微笑。
　　成为锡兵吧!这多么光荣。
　　只是别忘记，扫完了烟囱就去荒野，
　　灰姑娘正在那里捡拾秋天的干柴。
　　她的围裙散发河水的芬芳。
　　
　　北风跑过的院子
　　
　　原谅我的贪婪。
　　我既要太阳花，还要南飞的大雁。
　　院子的泥土平滑结实，北风它小跑地来去，
　　没有刷漆的小方桌。淡酒或酽茶。
　　月亮要来助兴。井里的幽凉镇着绿皮的西瓜。
　　枣树静默，耳坠样的小黑枣落下一地。
　　篱笆是去年的红柳，一定要抽出新枝，
　　正好晾晒宣软的被子。
　　北风扯出小方窗里的帘。噼啪地飘荡。
　　合上淡绿的纱窗，
　　夏阴更浓。矮墙那边一溜玉米，壮大如森林。
　　葵花不在园内，
　　它们喜欢辽阔的田野，正好随意地转动头颅。
　　
　　原谅我的贪婪。我不要你挥汗如雨。
　　玉米和红柳，早已在那里。
　　大雁南归时会给你暗示。
　　你推门而出，太阳花机灵地微笑。
　　北风忙着打扫庭院。
　　扫把立在门后。正好你迈出洁净的步子。
　　
　　这里是落叶的海洋
　　
　　这里是落叶的海洋
　　我愿意在风中走走停停
　　我能听见它们小声地欢唱
　　十年一梦，百年一梦，南柯一梦
　　转醒的我们继续赶路
　　
　　每年的此时天空澄澈
　　候鸟飞尽，年轮旋转
　　我愿意静静地怀想
　　依稀霜染了两鬓，尘埃满布
　　石阶青苔悄立着红尘的流转
　　
　　这里是落叶的海洋
　　冷雨带大地走向困倦
　　我愿意这世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候鸟飞尽，凛凛的雪片
　　一年又一年，潮起潮落
　　我愿意在风中走走停停
　　
　　空旷的大街
　　
　　空旷的大街令人欢喜，树叶不用窃窃私语
　　它们愿意扶摇，用仰视的姿态面对蓝天
　　奔跑，在这样空旷的大街上
　　一切都是静默的，风也在奔跑
　　我们需要力量。扶住柔软的肩头
　　
　　落叶，雪，雨水，扬扬的柳絮，淡淡的红……
　　让我们冥想四时里空旷的大街
　　迎着朝阳，背向晚霞
　　多少次，我们与空旷的大街不期而遏
　　涩滞的青春被风重新梳洗
　　
　　就好像四壁回音烛光微起的殿堂
　　悄立，轻喃，屏息
　　高大的群柱轻现幽深的光芒
　　我愿意，来到它们中间
　　
　　为我
　　
　　请为我献上：灰灰草，苜蓿花和苦豆子，
　　献上窗下的蝴蝶花和扫帚草，绿苔的深井，
　　红柳编织的挡风墙，河边的一方青石。
　　草帽和洗衣的木盆。
　　别忘记绣花的窗帘和围裙。
　　
　　请为我用口琴吹一曲送别歌。
　　我要和你走在艾蒿茂盛的野径。步履悠悠，
　　它们的清甜和热烈为我抒发。请你，为我，
　　做最善良的农夫。为我，永生不要离开这里。
　　
　　别忘记高高的木梯，我要到屋顶上，
　　看夏天的流云，雨后的彩虹。 　　请你，为我，在布谷鸟的叫声中砍柴。
　　做最善良的樵夫。为我，永生不要离开这里。
　　
　　请我献上：蒲公英，红柳花和铃铛果，
　　别忘记用河水蘸湿它们。我要你，为我，
　　做最善良的渔夫。清晨归来，我要你，
　　看见炊烟正袅袅。
　　
　　轻轻的口哨
　　
　　吹着轻轻的口哨，年轻的岁月重又回来，
　　那时的野草茂盛，露珠饱满。
　　深黑的夜，月儿多么金黄。
　　地平线起伏，迢遥，舒展，安宁。
　　流云卷到天边。世界那一边的光明
　　发出坚定的呼唤。
　　
　　吹着轻轻的口哨，落日千百次的温柔，
　　正似白杨白桦手挽手的低语。
　　黎明总是静悄悄来到。
　　小鸟之于曙光之前开始讲话。
　　轻轻的口哨响在我的耳边。
　　年轻的岁月重又回来。
　　白纱窗的背后，
　　水果糖琥珀的金黄里
　　让我们安睡。
　　
　　洁净
　　
　　用白色的细沙清洗一座城市，
　　那跪着的女子着白色长袍。洁净――
　　风在说这个单词。树木响应。
　　用岩石的青色和幽凉清洗一座城市，
　　洁净――河水的声音干脆果断。
　　蜻蜓翅膀的蓝划过稻草的炊烟，
　　人――可以是洁净的。这是谁的应许?
　　
　　这小小的小城女子，着白色长袍，
　　说到生命，微笑，坦然三个单词的关联，
　　落地玻璃窗外正有一棵枣树。月亮在那片
　　灌木丛中升起。交叉小径的花园，地底是野草
　　盘错的根脉。湖上停泊的木船轻轻摇摆。
　　低语着温暖，洁净，永恒三个单词的关联。
　　
　　嗨!行路人
　　
　　嗨!行路人，那座小镇看上去就像一只海岛!
　　静静漂浮，如椰风的清凉正在暗夜雍容散发。
　　祝愿你来时正是午夜三点。不!幽静的密林
　　你无需惧怕!
　　麒麟从孔子母亲的梦中来到这里，
　　温软娇俏的脚步――
　　纯正善良的眸子正在注视你，
　　它从密林中来，
　　又轻婉地从另一条小路回到林中。
　　你无需追逐!
　　静谧的小岛上空如清泉凉爽的星河，
　　请仔细地听――
　　哗啦啦的歌唱是水珠滴溅在乳石。
　　请在暗夜的小岛驻足，仰望，无论春夏秋冬，
　　祝愿你来时正是午夜三点。
　　白桦在草的深处含羞低语，
　　大河的拥抱果断决然，
　　仿佛奔涌之地正是悬泄的银河。
　　一条大路正通向黝黑的密林，
　　这座海岛般的小镇
　　它在无边的暗夜里旋转。
　　当明月正好地落在阿勒泰黑色
　　的山脉上。
　　从前的过往――可汗的疲倦和停车最爱
　　花揪果。通向密林深处的小路，
　　树梢的摇摆多么温存。
　　
　　冰
　　
　　用梦的喃语说一个梦。天光是青色，
　　春的朗朗，在淡褐色的土地上升起
　　泉水淙淙卵石光洁，我把她们的洁净和温度
　　一并献给你和你的青春。松木的芬芳
　　晨曦的曦，断流的小桥，寻踪
　　我和我的俯身，献给我和我的青春
　　星光，坚定地讲述一个神话。神话
　　诞生于某处。这里雪水奔流，浪花的洁白
　　印刻在石上，远山的青，印刻在石上
　　山风凛冽，冰，用这热血酿造
　　十一月的冰白冰红。雪线之上
　　平原之上。青春，我反复咏叹的青春
　　那时的风，扬起蒲公英的黄，还有苦涩
　　清甜的苦哦!那时的沙，被风扬起的，
　　尘埃的黄。那时的远山的蓝。走出去，
　　再回来。不再远行。冰凉的脚。提醒一个
　　旧梦。梦的喃语。说给你听。
　　青春是窗玻璃上的呵气
　　喃语……你在听。那么，我微笑。
　　
　　窗花
　　
　　我无法预知又一年的白雪
　　会站成怎样的窗花
　　指甲划出细细的小径
　　背转身的我站在童年的月光里
　　
　　我唯一相信，语言本来无用
　　窗花的幽静小园中
　　街灯和星星并肩站立
　　明眸与明眸的注视
　　可以用光年来计算
　　
　　我听见大雪吱呀的声音
　　我听见大雪吱呀的声音……我在听，
　　不要停下来，你的脚步。漫山红遍的红
　　我看见了洁白。雪爬犁寂寂独行
　　漫山青翠的青，我只看见这白。吱呀
　　它们全都不说话了。裹住白的斗篷
　　只有你是裸露的。把眼睛交给冰川
　　桃花笑盈盈不足道。不要停下来，这吱呀
　　全世界擦干净窗子，端正大方站在我面前
　　
　　我听见大雪吱呀的声音……我还在听，
　　一个山冈又一个山冈，一条小路
　　南极北极。越过纵横万里的灰，
　　黄河之水一定是从天上来。源头的你
　　我要你轻轻站住，轻轻起身，不要惊动
　　一只松鼠或者白熊，还有我，
　　靠近原初的亚当的眼睛。
　　
　　花朵的河流
　　
　　雪花终于成熟，不是沙砾不是鹅毛，
　　无数大花中一朵小花，它们缱倦。
　　花朵的河流。我指给你看!
　　一朵大花中无数小花，它们欢笑，
　　清凉的河流。我要你看见它们。
　　
　　花朵从不喧哗。整洁有序，铺天盖地。
　　难免会有失散者，一朵矢车菊
　　是西征遗落的懵懂。
　　一位君王的许诺，让花朵的河流
　　听布尔津河水，从不拍岸，拂袖而去的飒爽。
　　
　　来吧!牵着你的手，穿过去年夏天的青草地，
　　看去年夏天的沙枣花，
　　听去年夏天牛们的咀嚼声，
　　去年夏天的星星的青春不为所动，
　　花朵的河流一泻千里，单薄的身体迎向它，
　　一饮而尽。
　　
　　河床
　　
　　去啃一块冰。
　　光滑滴溜，咬劲十足，柔软的玻璃，
　　在舌面上打滑。去河面上选择一块冰，
　　或者伸手去掰。
　　恰如一块水晶，在阳光下不为所动。
　　
　　河床的水袖扯下一块，她只是沉睡，仰头便睡。
　　我们又去查看她的心脏。
　　拂去厚厚的积雪。冰面袒露，
　　碧绿幽深，冷冷的翡翠不过如此。
　　我们走到河的那一边去，
　　再走回来。
　　踏过她的身子，指望遥远的冰洞有鱼跃出。
　　我们的狗也来了，它咔嚓嚓地大嚼着冰块，
　　在河床上一步三滑地走动，
　　这让它万分恼火，不由地对着长空汪汪大叫。
　　
　　河姑娘终于不耐烦起来，
　　请来北风婆婆对着我们的脸庞吹。
　　于是我们心满意足地挂着一睫毛的白霜跑回家。
　　
　　一个人的冬天
　　
　　我在半道的黑里下车
　　不想在新雪里摔一跤
　　倒下去就一动不动
　　仰起着头喊妈妈
　　
　　我在月光的冻河上徒步
　　不想北风吹跑了我的帽子
　　我追呀追来到了河心
　　翡翠的冰峰逼近泰坦尼克
　　
　　我在回家的路上丢失了小狗
　　雪花阻隔我呼唤的声音
　　它的四只小小的脚越滑越远
　　我还在旷野里漫天地寻
　　
　　我把窗钉上板门钉上羊皮
　　我担来一桶碳倒出一桶灰
　　我打来一缸水铲净门前的雪
　　我的小狗拱着湿湿的鼻蹿进我的怀
　　
　　风
　　
　　当风只是风的时候，多么愉快――
　　静静安坐。童年在小马扎上望我，
　　它的眸子明亮深重，似乎已经看见――
　　辽阔天地。我必会出发。
　　当声音里只传来风的呼啸，多么宁静，
　　手的冰凉和迟钝正好我静静安坐。 　　怀抱薰衣草的香枕，花朵抚慰半生颠簸。
　　风只管无休止地吹，炉火的鲜艳，
　　是最可爱的伙伴。发黄的纸页，一百年前的
　　的一个人的名字。轻声念出来――
　　泰－戈－尔。
　　
　　你也想做他那样的孩子，抱着竖琴跳舞，
　　追逐金鹿，放飞纸船。轻声念出来――
　　我――爱。
　　
　　退回去
　　
　　那么，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
　　慢慢地退回去，退到花布的花朵中
　　交错的枝桠上，小鸟轻柔的羽翼上
　　小猫均匀的鼾声中
　　它鲜红的鼻尖微凉
　　雪花的六角或八角的角上
　　北风的拍打的浪尖上
　　还有，地平线上新鲜的太阳的金线上
　　我触着它们，安静地呼吸
　　剩下清明的眼睛，洞穿
　　草原上游荡的风，艾蒿甜蜜地说话
　　虫鸣交织，一定要如梭的忙乱
　　橙黄的月亮，一定要笃定地行走
　　她蔑视的嘴角，对不起
　　我不愿这样读它
　　那么就跳过去，像跨过一条小溪
　　草原上这样的小溪千万条
　　
　　我只能慢慢地退回去，退到我来时的
　　原初的小路上
　　蝴蝶花洁白轻柔，灰灰草漫山遍野
　　春来发几枝的苜蓿开紫色的花
　　还好，我没有忘记那紫坡盎然的初夏
　　那些年，我游荡在它们中间
　　远山一定是蓝的，河要去另一个国度
　　蜻蜓一定在夕阳下翩飞
　　牛儿去河对岸的草滩，来来往往，低头不语
　　青草的味道是小镇的呼吸
　　谁家的柴门倾泻一地金黄的光芒
　　点点的灯亮起来。我要退回去
　　退到经年里那个忧伤的黄昏
　　暗夜微微笼罩四野的时候
　　多么不安，就如草丛中的小兽
　　然而。还是退回去吧!
　　退回到生命原初的小路上
　　尘埃，满面的风，小溪映照我。
　　
　　比如
　　
　　比如化石比如琥珀比如冰块。比如记忆
　　如果记忆等同于以上物质。比如杨柳轻蘸
　　晚霞或者月光，写一封信。比如湖心的波光
　　盈盈地，也是一封信。比如一团扬起的春雪
　　四散开来的符号。我寻找。啊或者唉
　　比如一滴水洇开在纸上。枝枝蔓蔓。
　　我必弯腰钻进丛林。
　　虎皮和豹纹，青年斑马的纹路
　　那是你为我写下的书信。
　　
　　你站在哪里，哪里的大地便展开
　　
　　你站在哪里，哪里的大地便展开
　　这不是魔法，你也不是宙斯，
　　我亦不是臆想症患者
　　春天还没来。
　　装点的累赘之物不会遮挡我的视线。
　　克郎河黑色的石，阿勒泰黑色的山，苍鹰
　　情人道尽头白桦林甜蜜的汁液和玉树临风的风
　　乌鸦从一个山冈攀上另一个山冈，
　　阳光如探照灯追随它。你只需轻轻一转身
　　红柳花便开满乌鸦小憩的山冈。
　　你只需注视朝阳
　　灰灰草便铺伸向天涯。
　　河谷绿意深重的树木，喧嚷的河水
　　九曲十八弯跃上平原。
　　你的身子一动不动，定海神针也不过如此。
　　
　　我不能停止对你的歌唱。
　　我不是夜莺，不是朱丽叶，不是缪斯
　　也许我只是普罗米修斯或者西西弗
　　我无法停止对你的脚步的追随
　　大地不展开，生命的河床便会断流。
　　
　　屋顶的诺亚方舟
　　
　　我们爬上屋顶
　　顺着一堵矮墙
　　在屋顶与矮墙交界的地方
　　像我家的灰猫
　　轻轻一跃
　　更大更远的天空在眼前绽放
　　
　　我们向屋顶爬去
　　屋顶是平的
　　抹了混着稻草秆的泥
　　上面平躺着发了白的木簸箕
　　我们端在手上
　　学了父亲的模样
　　轻轻地左右来回地摇
　　看见金子在里面跳跃
　　若隐若现
　　
　　现在它的怀里只有隔夜的残雨
　　曾经额尔齐斯河的水把它的唇浸得发白
　　曾经阿勒泰山的阳光将它烤得皲裂
　　现在布尔津小镇的风把它吹成木乃伊
　　然后
　　我们顺着矮墙来到它的身边
　　寻思着它是如何来到这里
　　是被我们父亲的大手使劲地凌空一扔
　　还是被我们母亲粗糙通红的小手抱在怀里
　　也是像我们这样小心翼翼
　　向着屋顶攀爬而来
　　它便永远地留在这里
　　
　　就好像淘金的日子
　　永远地遗留在河的源头那片茂盛的白桦林里
　　还有父母亲年轻力盛的时光和我们哑哑学语
　　的日子
　　那时候
　　我们的眼睛里全是大树
　　全是河流
　　全是戈壁
　　全是黑色的乌沙
　　我们虔诚地躬下身
　　乌黑的瞳孔要与金色相遇
　　
　　云母片也是金色的
　　我们掌心托着金色的颗粒向我们的父母亲飞奔
　　他们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在没有人烟的黑色的阿勒泰山谷
　　
　　那笑声至今回荡在我们的心里
　　所以我们固执地攀爬
　　爬向屋顶那盏小小的诺亚方舟
　　把它抱在怀里
　　摇呀摇
　　摇出一片金色
　　
　　我爱它们胜过一切
　　
　　背井离乡是美德之一。
　　为此，开始了第一千回的争论。
　　于是我顺手把春天按在床底，
　　用一只秋千插入夏天的心脏。
　　那个粉红的包，曾称它为开国元勋。
　　现在就丢弃它。
　　迟早，这一切都要折进一本书。
　　关键的地方折上角。
　　再过些时日，把折角弄平。
　　
　　为了背井离乡这个话题，
　　第一千次地让电话戛然而止。
　　颤抖和犹豫，转动灰色的眼睛。
　　它们属于你来自你，
　　那么我也要一挥手。
　　三十四岁这一年，我的挥手已经初见峥嵘。
　　
　　你一定暗自琢磨我从一架风琴里跑出来的理由。
　　现在，我发誓永远不让灰色的颤抖和犹豫靠近我。
　　我对一片招摇的蓝色窗帘说，茄子辣子西红柿，
　　我爱它们胜过一切。那架风琴就是这么唱的。
　　
　　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一朵白蔷薇如是说。
　　另一种假设，轻轻靠近前来的脚步
　　被海浪冲没。等待与前往是否构成
　　一对咬合的作用力。就仿佛月光
　　照耀白桦树。世界是旷大的，银戒背后
　　凹陷的雕刻一笔一画――理所当然，
　　静止与趋向构成避免共振引起坍塌
　　的条件设定。假以时日――自蔷薇
　　用凝脂的白清脆发音。假以时日――
　　月光照耀白桦树。假以时日――
　　河岸的白沙粒粒晶莹。她总想敲下
　　喀纳斯山上的一块蓝。这显然有不美好
　　的破坏欲望流露。胜利女神不用站在海中，
　　假以时日――她在午夜清脆发音。
　　我爱你――他在一瞬被这四字征服。
　　
　　离别
　　
　　离――别?不!离人的眼泪多苦涩!
　　伸出的手――指尖冰凉。那么――
　　倚着木门，长长的巷子，你的鞋――
　　一步一步。你倾斜的肩膀――你一定知道，
　　将来，它们，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一遍一遍上演。
　　
　　疼――不小心在梦中说出来，
　　月的淡黄，善意的凝视，
　　从前，纸的颜色，纤细的笔迹，
　　会不会有一天去翻找，那时的唇多苍白!
　　后来我们都会知道，二月的春风为何似剪刀，
　　谁也不想，柔软从躯体里游荡出去。
　　
　　如果，该留存的一定不会流失
　　如果，珍宝的命运果真不同于石头
　　如果，珍宝的错果真不在于它本身，
　　我定要抹去泪水，谁说疼不是一种奢侈? 　　谁说从此相忘不正等同于永远相望?
　　
　　不再多送，芳草正青青，
　　为何不做一个老练的孩子?
　　旁若无人，读一本童话书――
　　鸟儿自然就来了，
　　风儿自然就静止了，
　　牵牛花探了身子过来，
　　哪里有离――别这个词呢?
　　
　　思念
　　
　　每一天都在他温暖的掌心。他制作的花朵树叶
　　不会令我着迷。只有思念。
　　绸缎的光芒背后他的指纹
　　清晰如――水的涟漪。
　　他以无声命令我走出黑夜。尽管
　　夜的星星何其闪亮，
　　以将要滑下的姿态站在冰河般的天空。
　　这不会令我着迷。只有思念。
　　唯一困惑我的是――如何安放
　　他的微笑，和温暖的无声。
　　从天而降，或，总是在空中
　　无痕迹来去。
　　偶尔，我会把黑夜比作无边的海洋，
　　他在木船上酣睡。这时候他是个孩子。
　　静静地看着他，
　　我则像一个安宁的母亲。
　　但是我不能确信他是否热爱黑夜，
　　他总是用无声命令我来到杨柳轻拂的光明中。
　　用尽一切办法
　　但决不显山露水。
　　智慧――他狡黠一笑的样子真让我喜爱。
　　智慧――是美丽芳香花朵之下赭色的土地。
　　那些红的花
　　绿的叶我从不迷恋。只有思念。
　　背后――他温暖的掌心。
　　
　　布尔津
　　
　　布尔津――“布”尔以“津”。如此诠释，
　　来自玻璃罩着昏黄光芒的马灯。
　　来自风雪里走来的良人。
　　在一棵白杨树下站定，花朵披肩流淌温暖，
　　倦容之上百鸟北归――愿它们南去――
　　苍翠的绿色谁人不爱?
　　愿它们乐园永在――
　　愿北风的呼号只在昨夜的枕畔。
　　可是――你，我，我们大家，清朗的笑容，
　　正是这北风，这铺天盖地的大雪，
　　冰封的长河――
　　熔炼、穿透、洗涤，复归造物主的心意。
　　
　　五十年，一百年。
　　我的良人，驿站和码头，马蹄声声，
　　渡轮的笛音清幽孤寂。五十年，一百年。
　　我的良人，
　　夕阳的金红要的正是回哞的惊鸿。
　　额尔齐斯河西去，
　　我便是那伏在艾蒿丛中安睡的小兽――
　　月光与河水的白，
　　河水的步伐多么齐整。
　　大雪的力量冰川的力量，蓝天，
　　星斗，桀骜不驯的苍鹰――
　　“布”尔以“津”，如此诠释。
　　
　　温暖之手
　　
　　有一天，静静怀想一生。
　　那些金色的星星是谁的温暖之手轻轻贴在幕布?
　　沉静柔软是小小身体里燃烧的火焰。微笑――
　　它来了。在我这里。闪闪的雪片硕大精致，
　　是谁的温暖之手将它们挥洒?静谧――
　　它来了。在我这里。为何目光常驻晚霞?
　　这悠悠的一生，多么缓和，如初夏风中的摇篮，
　　从前和现在，谁在轻轻环绕我?纯洁――
　　它来了。在我这里。为何泪水不请自来?
　　多么安宁甜蜜的生命的汁液。
　　微笑还在流溢。
　　我这温暖的生命，谁的手轻轻将我环绕。
　　
　　心啊!
　　
　　心啊!愿意在时光的甬道里发酵，
　　非要把自己变成一块坚硬的奶酪。
　　它皱缩的脸看着多么悲伤而可怜。
　　我希望它去五月的田野邂逅蒲公英，
　　阳光下它们的身姿如初生的婴儿，
　　面庞如圆脸而朝气的儿童，
　　那些蓬松柔软的小伞却又仿佛
　　秋天已经来到――又一个春天即将来到。
　　
　　心啊!葡萄藤深埋地底的黑暗，
　　冻土之下的等待――小小手掌般的绿叶
　　它们终会招展在温煦的五月阳光下。
　　嗟叹和哀伤，这深夜的忧虑看着多么悲伤而可
　　怜。
　　四时更迭。今日的独守，守住一颗
　　清甜饱满，散发萤火虫光芒的心吧!
　　
　　源头
　　
　　也许上帝并不英俊。他的柔弱和倦怠，
　　倒是我爱的。也许只有一盏油灯陪伴着他。
　　他制造的星星和月亮正笼罩着我。
　　我多想去拜谒他。捧着他制造的花朵。
　　我却想不好用怎样的表情和礼节站在他的面前。
　　他大约会用父亲淡淡的哀愁看着我。
　　力量?他说他并不是掷铁饼的人。
　　我很想问他些开辟鸿蒙的事。
　　比如在中国大地奔跑的夸父。
　　绝情的嫦娥我并不讨厌她。
　　至于后羿一定有个爱洗衣服的女子已经为他
　　生了九个孩子。
　　上帝忙着用白色的鹅毛笔给他的父亲写信，
　　他的眼睛温柔如水潭，睫毛如扇。
　　不抬头地对我说：那是长长的梦，
　　就如同今日你坐在葡萄藤下那片蓝色的花朵旁，
　　我只是去了该去之地，经了该经之事。
　　对于鲜花他的热情并不高。
　　全身涂抹香脂这最高的礼节我总是用在自己
　　身上。
　　上帝，我在他的面前既没有哭泣也没有伏跪在地。
　　哪一个父亲不喜爱顽皮如小鹿的孩子呢?
　　我当然知道他是爱我的。我尽管吸吮着食指，
　　想念鲜美的奶酪和后山的草莓。嗯――
　　上帝也许真的不英俊。我在这个夏天的正午
　　看见快乐像那蝴蝶，用迷踪的舞蹈倏然不见。
　　一个声音这时来了，他说：
　　你是我此生爱的快乐之源。
　　上帝啊!
　　当喜悦从天而降，我真想在你的书桌前坐下，
　　看你温柔倦怠的脸。也许创世纪本不重要。
　　爱的源头
　　上帝，白色的长袍多么素朴温暖。
　　我的爱和我的良人。你把他们一并地送给我。
　　我这调皮的小鹿。
　　我当然知道，静静的守望你从不厌烦。
　　那么，我还要回到有葡萄藤阴凉的世间――
　　我的良人手拿香草眼睛明亮地对我微笑。
　　我最爱他目不转睛的模样。
　　虽然我念念不忘上帝的温柔和疲倦。
　　因这馈赠我愿意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在这可爱的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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