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装备发展停滞的教训
时间：2020-04-04 05:22:2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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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争的惨败引起了国人百多年来无数痛定思痛的检讨与深思，总结出了很多原因，其中尤以关于制度、精神、战略、文化等因素的研讨最广泛、最深刻。在众多失败因素中，我却更想强调一下武器装备落后的因素。我认为这是个极其重要的直接因素。黄海海战是甲午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甲午海战的关键一役，本文仅对黄海海战双方军舰的装备战力因素进行钩沉与对比，以期由小见大。
黄海海战双方军舰战斗性能对比
1894年9月17日，北洋舰队主力与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在鸭绿江口西侧大东沟附近的黄海海面遭遇，并展开殊死决战。全面对比此战双方参战舰艇的战斗性能，可以看出北洋舰队明显处于劣势地位。
当时，丁汝昌率北洋舰队主力大小共18艘舰艇，刚刚执行完毕为清军陆军海路输送护航的任务，正欲返航。所护送的10个营4000名陆军，分乘五艘运兵船。卸载上陆的大东沟口内水浅，大型舰艇无法进入，为了保证所护送陆军的安全，丁汝昌命令舰队中吨位较小的八艘舰艇抵近到口内外附近。其中，以吨位最小的四艘鱼雷艇和“镇南”、“镇中”两艘炮舰护卫运兵船进入口内，以吨位稍大的“平远”、“广丙”两舰停泊在口外担任警戒。这八艘舰艇吨位小，火力弱。海战打响后，这些小型舰艇由于距离远、航速慢，很晚才加入作战。而作为舰队主力的10艘大舰，则在口外更远的12海里处下锚警戒，同时照常进行日常例行性战斗操练。当时舰队上下，普遍求战心切，皆欲洗雪7月25日丰岛海战遭日舰不宣而战偷袭暗算的耻辱，战斗精神十分旺盛。北洋舰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前来搜寻自己决战的日本联合舰队主力遭遇的。
此次海战，北洋舰队的“首发阵容”正是担负外围警戒的这10艘大舰，具体来说分别为：
7335吨级的铁甲舰“定远”、“镇远”（1880年订，1885年抵大沽，德国制造）；
2900吨级的巡洋舰“经远”、“来远”（1885年订，1887年竣工，1888年正月抵大沽，德国制造）；
2300吨级的巡洋舰“致远”、“靖远”（1885年订，1887年竣工，1888年正月抵大沽，英国制造），以及“济远”（与“定远”、“镇远”为同批同厂订单）；
1350吨级的巡洋舰（又名碰快船）“超勇”、“扬威”（1879年订， 1881年抵大沽，英国制造）；
1296吨级的兵船“广甲”（1887年建成，福州船政局制造，一说为2300吨级）。
这10艘大舰总吨位约为31366吨，装备大炮总数为173门，平均航速为15.5节。因舰龄总体偏老，实际航速与原设计时速相比均已有很大幅度的下降。其中“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其吨位、装甲厚度和装备重炮的口径、数量，在当时全世界都算位于前列的，但其航速一般，不及建造年代更晚的多数日本军舰。另外北洋舰队全部没有装备新型速射炮（日人著作称北洋舰队有六门速射炮），而主要依靠舰首主炮火力，口径虽较大，但射速很慢。
相比之下，前来主动寻战的日本联合舰队的阵容和战力，具有明显的优势。
甲午战争前，日本为适应与北洋舰队进行决战的需要，就已将其全部海军力量统一编成日本联合舰队，其下编有本队及三个游击队，其主力舰完全集中于本队和第一游击队。参加黄海海战的舰艇12艘，正是主要由其本队和第一游击队编成的编队。其中，以第一游击队四舰为先锋，本队六舰继之。
第一游击队四舰分别为：
4225吨级的“吉野”（第一游击队旗舰，1892年下水，英国制造）；
3709吨级的“高千穗”、“浪速”（1885年下水，英国制造）；
3150吨级的“秋津洲”（1892年下水，英国制造）。
本队六舰分别为：
4278吨级的“松岛”（本队旗舰，1890年下水，英国制造），“严岛”（1889年下水，英国制造）、“桥立”（1891年下水，日本制造）；
3777吨级的“扶桑”（1877年下水，英国制造）；
2439吨级的“千代田”（1890年下水，英国制造）；
2284吨级的“比睿”（1877年下水，英国制造）。
另有战力较弱、但吃水较浅，便于抵近港口浅滩执行侦察任务的622吨级“赤城”（1888年下水，日本制造）炮舰一艘，以及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中将亲自督战乘坐的“西京丸”4100吨代用巡洋舰一艘随行。
日本参战12艘战舰，总吨位共计40849吨，装备大炮总数为268门，其中本队的平均航速为15.6节，而第一游击队的平均航速则高达19.4节。尤其是“吉野”航速高达22.5节，是当时世界上航速最快的巡洋舰。日舰除“扶桑”、“比睿”为购自英国的老舰外，其它均为舰龄很新的新舰（由于资料统计口径的不同，前面北洋舰队舰艇大都讲的是竣工及运抵中国港口的时间，而此处日舰均讲的是下水时间。根据舰艇建造的一般情况，竣工和成军时间在下水后很长时间）。
吨位和航速的对比差距还不是特别大。对比差距最大的是火力：日本这12艘舰艇全部装备了新式速射炮。即使是编队中最老的舰艇也加装了这种新炮。日本联合舰队正是凭其速度和火力性能优势，连日来一直在寻歼北洋舰队主力。
北洋舰队除了在大口径主炮和尾炮数量及“定远”、“镇远”这两艘铁甲舰的单舰吨位和装甲方面占有优势外，其它方面的各种参数性能，与日本相比都是处于劣势的，有些方面差距还相当大。虽然在老式火炮方面中日双方的总数量基本相当，而且中方的重炮数量还占优，但日方的火炮总数却多95门，多出来的还都是速射炮，日方新型速射炮总数是97门！日人著作说，速射炮的射击速度是传统克虏伯大炮的八倍。“定远”和“镇远”舰首主炮，只能正向射击，这也造成北洋舰队在作战中只能采取尽量使舰首向敌的阵法和战法。而由于航速和机动能力不及日本，北洋舰队很难获得战场主动权。
日本舰队战力优势并非一夜形成
日本联合舰队相对于北洋舰队的战力优势，并非是一夜之间形成的，而是有一个逐渐积累、此抑彼长的过程。1888年北洋舰队初成军时，即拥有七艘2000吨级以上的战舰等，雄踞亚洲第一、世界第六，当时日本望尘莫及。尤其是巨无匹敌的“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其战力性能在当时全世界范围都堪称先进，令日本十分震撼与畏惧。但是，从北洋舰队成军到甲午战争爆发前的整整六年时间里，北洋舰队竟裹足不前，再未添置一舰一炮。那么这六年清政府想什么、干什么去了呢？集中全国财力精力，办两件大事去了：一件事是祝寿，另一件事就是准备祝寿。更具体地说，主要忙着为慈禧太后修建颐和园和三海工程去了。而这些工程款的来源，恰恰正是挪用了海军建设经费。挪用的钱，据保守统计与估计，起码在两千万两以上。这笔款，如果用来买“定远”这样的铁甲舰，可以买11艘；如果用来买“致远”这样的巡洋舰，则可以买24艘。也就是说，差不多可以再增加两支原有规模的北洋舰队。开战前数月，北洋舰队因预感到战争危机，拟换装部分新式快炮，但正因为给慈禧祝寿需要钱，这一动议竟未能圆满实施。而此时，日本诸多主力舰均已安装速射炮。
反观日本，这几年正是其海军发展最快速的时期，北洋舰队成军正好给它树立了一个比学赶超的榜样。几年内日本三次修改扩张海军、添购添建军舰的新方案，胃口一次比一次大，莫不以赶超和击败中国海军为目标。明治天皇发出号召，以皇室捐款、大臣捐薪、发行海军公债等方式集资，还高薪聘请外国著名舰船设计师来设计专门针对中国的新型军舰。“松岛”、“严岛”、“桥立”三舰号称“三景舰”，就是专门为击沉“定远”、“镇远”两舰而设计建造的。这几年中，日本共添了15艘新舰，其中，仅1888年一年就添了五艘新舰，1892年就添了四艘新舰。这几年恰恰又是世界海军军舰与火炮技术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时候，日本可谓勇立当时世界军事变革的潮头，举全国之力，锐意发展海军，几年间即增添了大批新舰，令中日军力对比的天平迅速向日本方面极大倾斜。日本原来对我只有贼心，正是有此实力撑腰后，始更有贼胆。
北洋舰队所取战绩相当难得
黄海海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全部蒸汽动力舰队的对阵，是中日海军的一次主力决战，北洋舰队大多数将士表现出了英勇顽强、誓死杀敌的战斗精神。此战中，北洋舰队有“超勇”、“扬威”、“致远”、“经远”四舰沉没，“济远”、“广甲”二舰带伤先行脱离战场。日本联合舰队未沉一舰，但亦有“比睿”、“赤城”、“西京丸”、“松岛”四舰重伤，其它诸舰亦有不同程度战损。
如抛开双方舰艇战力的前提，单看这一作战结果，会认为北洋舰队这仗打得挺糟糕的。但是如果把双方舰艇战力情况作为重要前提来认真对比衡量的话，其实北洋舰队在此次海战中能取得如此战绩，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无论阵法、战法、技战术，还是战斗精神，都是可圈可点的。很多学者都曾指出，北洋舰队当时作为蒸蒸日上的新兴军种，跟清军陆军的腐朽透顶是有所不同的，其纪律、士气、战斗精神，以及操练水平，决不在当年日人之下。尤其中国炮手发炮命中敌舰的准确率，高达20%，这相比于日本炮手的只有12%，高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这场海战不能简单地说日胜中败，激战能够长达五个小时本身就说明情况绝非一边倒。有学者认为，单从战场上看，这次海战中日是各有得失的。日舰四艘遭重创，其中三艘不得不先逃离，因而免予沉没。其中尤以日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中将亲自督战乘坐的“西京丸”侥幸逃窜最为狼狈。而日本旗舰“松岛”也受伤极为严重，战至最后基本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坐镇此舰的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中将也曾两度欲率队脱离战场。其中第一次是在“定远”、“镇远”紧追不舍下回头复战的。日本联合舰队本队最后率先离开战场，也并不是在占据战场主动权的情况下撤离的，而是害怕被歼，利用其航速优势逃走的。当时日本第一游击队的情况好些，当战场分为两部分后，它总体上占据优势和主动。
北洋舰队的10舰首发阵容，与日本的新式军舰相比，普遍舰龄长，航速慢，射速也慢，要落后整整一代。丁汝昌下令北洋舰队在运动中由“夹缝鱼贯阵”变阵为横排的“夹缝雁行阵”接敌。由于舰速和距离的条件限制，战场上实际是以人字形“夹缝雁行阵”而非横排“夹缝雁行阵”接敌的。战初他向各舰管带发出了以下训令：“（一）舰型同一诸舰，须协同动作，互相援助。（二）始终以舰首向敌，借保持其位置而为基本战术；（三）诸舰务于可能的范围之内，随同旗舰运动之。”这些命令的实质，就是为扬长避短，充分发挥自己重炮多、舰首主炮口径大的优势，而竭力减弱船舷缺乏速射炮的劣势。由于此战刚打响，旗舰“定远”的信号索具就被炸烂，所以终此一战，“定远”再没发出过有效指挥命令，各舰基本是遵循这一总体指导原则，自发相互配合进行整体作战的。
此战从一开始双方就互有胜负手。战斗刚打响没几炮，日“吉野”和“松岛”二旗舰就数遭我“定远”、“镇远”二舰主炮的轰击，对我甚为畏惧。日利用其舰新炮快的精锐力量第一游击队绕北洋舰队右翼，攻击我最薄弱的老舰“超勇”、“扬威”。由于这两艘舰艇年代久、战力差，损失此二舰对北洋舰队战斗力其实并无太大实质性影响。在激战过程中，北洋舰队也先后重创日方“比睿”、“赤城”、“西京丸”三舰，使之不仅基本失去了战斗力，而且有焚毁、沉没的危险，不得不提前逃离战场。尤其是 “西京丸”被击毁舵机，吃水线部位船舷又被击穿开始漏水，又眼睁睁差点被我鱼雷击中，桦山资纪等已惊呼“我事毕矣”，只因鱼雷从舰底下深水处通过而未能触发，所以“西京丸”和桦山资纪才侥幸得以保全逃离。双方战况曾数次出现过较有利于北洋舰队的局面。后来“平远”、“广丙”赶来增援，可惜“平远”刚一参战即中弹起火，不得不退避往大鹿岛灭火，“广丙”也随之撤退。但由于北洋舰队较新较有战力的“致远”、“经远”两舰又被击沉，并出现了“济远”、“广甲”两舰脱离战场的情况，导致战场上极度不利，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北洋舰队“定远”、“镇远”二舰遭到日本本队五舰围攻，“来远”、“靖远”二舰则遭到日本第一游击队号称“帝国精锐”的四舰围攻，局面极其危险。
在此危机时刻，北洋舰队余舰最后竟能力挽狂澜于将倒，迫使日舰退出战场。其中，官兵们视死如归的顽强战斗精神，“来远”、“靖远”二舰巧妙利用地形与敌周旋的做法，“定远”、“镇远”二舰坚不可摧的厚甲与极具摧毁力和威慑力的重炮，以及“靖远”舰主动升队旗召来了大东沟港内的大小余舰前来参战，都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来远”、“靖远”二舰原非同一个编队，舰型也不同，但当它们的姊妹舰“经远”、“致远”遭击沉后，此二舰主动结成了战斗组合，互相依靠，以寡敌众，坚持苦斗，均受重伤。其中“来远”中弹200多发，燃起了大火，“靖远”也中弹100余发，水线处被敌弹击伤，开始大量进水，情况十分危急。在此紧要关头，为了修补漏洞和扑灭烈火，“来远”、“靖远”作出紧急决断，相互配合冲出日舰第一游击队的包围并驶至大鹿岛附近，抢先占据了有利地势，背靠浅滩，一面以舰首重炮对敌，一面抓紧进行灭火、补洞。日本第一游击队四舰虽然尾追而来，然而由于它们顾虑搁浅吃亏，也就失去了航速与炮速优势，又想追击北洋舰队其它舰艇，最后只是来回遥击，在击沉“经远”后它们基本就劳而无功了。如此，“靖远”、“来远”终于一举改变了四面临敌的被动局面，赢得了灭火和补洞的时间，这才化险为夷，成功恢复了战斗力。
“定远”和“镇远”留在原作战海域，相互配合，凭其舰大炮重，硬是顶住了日舰本队五艘舰艇的猛烈围攻。战斗中日舰共命中“定远”、“镇远”两舰数百炮，虽曾引发“定远”火灾，但也被扑灭了，而始终不能击穿“定远”、“镇远”铁甲，两舰始终保持巍然屹立之势。后来“定远”主炮一炮命中“松岛”，仅此一炮就使敌人死伤84人，还击毁其大量火炮装备，并引起其堆积在甲板上的弹药爆炸，使之燃起熊熊烈火。坐镇此舰的伊东祐亨急忙亲自指挥灭火，一面下令以幸存者、军乐队等补充炮手。几十分钟后，大火虽被扑灭，但设施尽摧。“松岛”在此战中总共遭受了113人的伤亡，这相当于其定员的32%，至此已经基本失去了指挥和战斗能力，伊东祐亨发出“各舰随意运动”（实则是撤退令）命令后即率本队其余四艘舰艇转舵南逃。“定远”、“镇远”紧追不舍，日舰不得不回头复战，又是一番恶战。当时日舰不知我炮弹也已濒临用尽，对“定远”、“镇远”的重炮极为畏惧，在其沉重打击下，斗志涣散，无心恋战，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此时，恢复了战斗力的“靖远”、“来远”归队。“靖远”管带叶祖珪知道“定远”桅楼被毁，无从指挥，便主动从旁代替悬升队旗召集余舰前来作战，一时间，“靖远”、“来远”、“平远”、“广丙”诸舰及“福龙”、“左一”两鱼雷艇会于一处，港内之“镇南”、“镇中”两炮舰及“右二”、“右三”两鱼雷艇也出港会合。“定远”、“镇远”二舰重新得到诸舰助战，北洋舰队声势又振。到下午5时半，日舰本队各舰多受重创，无力再战，伊东又见北洋舰队集合各舰，愈战愈勇，害怕被歼，害怕天黑后我鱼雷艇发动夜袭，遂发出“停止战斗”的信号。他不等第一游击队驶来会合，便率舰先逃。北洋舰队尾追数海里，因日舰航速快追不上，便收队转舵驶回旅顺。
“剑不如人，剑法胜人”论可以休矣
历史是一面照亮现在和未来的镜子。虽然历史无法改写，无法重新再来，但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却可以启迪后人少走弯路、错路。
能战方能言和，能战方能不战。精良的武器装备显然是“能战”标准中的重要一条。不知从何时起，“剑不如人，剑法胜人”成了一句很流行的话。笔者认为，“剑法胜人”固然荣耀，但如果不止剑法胜人，剑本身也胜人岂不是更好？这场失败和教训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迪，就是永远不要忽视发展武器装备。过去如此，今日更是如此。必须尽早尽快把我军武器装备搞先进、搞强大。在有虎狼环伺周边的情况下，抓紧此事更是毋庸置疑、刻不容缓。
（作者为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思想与军事历史系讲师，军事学博士，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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