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坛登龙术
时间：2020-04-15 05:22:4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抢答：《致青春》、《裸婚时代》、《步步惊心》、《甄嬛传》的原作者是谁？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是什么？
懵了？告诉你，他们分别是辛夷坞、唐欣恬、桐华、流潋紫，他们都是从互联网上杀出来的笔杆子。事实上，影视制作人已越来越愿意与这些网络写手“勾搭”。
最新的例子是电视剧《盛夏晚晴天》，该剧改编自网络写手柳晨枫的小说，4月27日由江苏卫视播出后，收视率已蹿升至全国卫视晚间电视剧首位，单日网络播放量也已破2000万次，同样跃居首位。有望在今年与观众见面的、改编自网络小说的电视剧还有《最美的时光》（作者桐华）、《沥川往事》（作者施定柔）以及投资过亿的《华胥引》（作者唐七公子）。比起前两年的单点爆破，网络作品今年在荧幕上可谓全线爆发。
这些网络写手也可以被称为作家，但当红写手的收入普遍远超那些传统的纯文学作家。唐家三少到2012年的收入累计达3300万元。桐华、顾漫、辛夷坞、南派三叔、唐七公子、流潋紫、今何在等人如今都已走向线下，单部作品实销几十万、上百万册已是常事，出版社甚至愿意给他们支付高达16%的版税。如今身兼作家与影视策划人的桐华告诉《中国企业家》，她的收入构成已实现多元化，包括多语种小说出版的版税、电子作品版税、影视改编费、电视剧策划费、剧本审查费，还有游戏改编费。其中，图书版税和影视版权占比最大。
如今虽然风光无限，但当初，网络不曾为他们带来任何收益。
网络写作源于一帮文青的自娱自乐。他们原本都有很好的职业和不错的收入，没想过这事儿到后来还能卖钱，也没想到居然有出版社还会找他们出书。
谢楼南是老资格的网络写手，18岁就出道了，彼时网络写作还是完全免费的。她写过《我的皇后》，专业是新闻，毕业后曾在报社做过几年记者，如今以网络写作为生。
唐欣恬的辈分比谢楼南低。她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后来到美国学金融，回国后本来在上海一家金融公司工作，没想到最后成了文人。2003年，她还在美国留学，无聊，加上兴趣所致，她写了《女金融师的次贷爱情》。发在搜狐论坛上，没想到它后来居然火了。本刊记者见到她的时候，她将头发随意盘在脑后，留着齐刘海，一副学生打扮，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
桐华原也是一个金融女，2005年开始写《步步惊心》的时候也在留学。“我不管如何左想右想，前想后想，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在我闲暇时偶尔动笔写的《步步惊心》竟然产生了一连串的效应，使我和文学、影视圈能有这么大的交集。”桐华说。
网上付费阅读始于2004年，起点中文网是网络文学VIP付费规则的制定者。根据这个规则，网民阅读网络文章需要以2-5分/千字的标准付费。目前，传统媒体给作者的稿费标准一般为200-1000元/千字，以此比照，网络写手堪称“文奴”。更要命的是，在网络上，不是所有文字都算钱，大多数文学网站的规矩是，故事情节已基本展开后再对其后的章节付费。按红袖添香文学网运营副主编范晓霞的说法，必须给读者一个“试水期”。根据本刊记者对各文学网站VIP作品的抽样统计，通常一部作品会有10万字左右的免费“试水期”。即便如此，写手所得还需跟文学网站分成，分成比例一般是对半开。
由此不难理解网络写手拿到的第一笔稿费为何低得让人心惊：“骷髅精灵”在2004年拿到的第一笔稿费只有300元，“我吃西红柿”2006年的第一笔稿费是800元，“天蚕土豆”的代表作《斗破苍穹》字数超过550万，网络点击率以亿计算，后来的版税所得1800万元，但2008年他首次拿到的稿费也只有3000多元。
网络上男女写手的写作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路数：男的可以靠“码字”月入过万，女的在网上连载的收益微不足道。红袖添香文学网主编艾德鹏说，这与作品的长短有关，男写手的作品普遍较长，而女写手的作品多集中在30万-100万字。而20万字左右的小说，是很难靠网络连载赚钱的。唐欣恬说，她在网上平均每天也就更新3000字左右，还时常不能做到每日更新，所以她在网上的收入只够自己零花，出版纸质书所得才能应付日常开销，有了影视改编收入，就可以一笔笔存起来买房买车。另一个当红写手顾漫，因为写作速度极慢，被人称为“乌龟漫”，她的作品大多不超过20万字，如今单靠纸质书出版年收入就可破百万，她虽然也在网上发表作品，由于坚持不入VIP，她并没有网络收入。
首批文学网站是由一批文学爱好者义务创办的，也不知经营为何物。其后屡经进化，一方面，因应男女有别的特点进行了分类，起点中文网主打男性文学，盛大文学旗下的红袖添香与潇湘书院、晋江原创主打女性文学；另一方面，网站逐渐转型成了写手的代理人，它们代理写手的纸质书出版与影视改编业务。
出版社如果出版网络写手的小说，网站会根据起印码洋与写手分成：红袖添香是五五分成，晋江则是四六分成。例如，一本书的起印量为1万册，定价为30元，作者版税8%，文学网站的分成则为12000元（五五分）或9600元（四六分）。影视公司如果购买某部作品影视版权，晋江则抽取15%的代理费。
在谢楼南看来，这还是一个人情味儿很重的行业，写手都愿意跟着把自己带起来的编辑与主编走。毕竟，网络写手从事的职业五花八门，多数人没有时间，也没有经验与出版商及影视公司打交道。唐欣恬就把文学网站看成是写手与外界合作的“保护罩”。
文学网站还将网络写手推荐给作家协会。大批写手由此加入作协。艾德鹏开玩笑道：如果将红袖添香的作协会员聚集起来，大概可以办一个作协理事会。记者采访唐欣恬时，巧遇中国作协给她打电话，请她第二天去东土城路开会。对方在电话那头再三嘱咐，千万不要迟到。但对于加入作协的好处，写手们都显得有些迷糊。北京作协每月给会员补助800元，但2000年以后加入的新会员不享受此待遇。
中南博集天卷文化传媒公司的策划编辑钟慧峥做了多年网络图书出版，现在是桐华的专职编辑。在她看来，网络作品市场与古玩市场类似，初期市场发掘精品的几率很高，如今则需练就火眼金睛去甄别。目前文学网站的签约写手年龄集中在15-30岁，因为基数庞大，抄袭、借鉴、模仿等行为似乎从来没在网上根绝过，甚至涉及到一些而今甚为知名的作者。例如，流潋紫最早将《甄嬛传》发表在晋江原创网上，但被晋江鉴定为“借鉴过度”而删除，流潋紫因此离开晋江；而唐七公子的处女作《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曾被指过度模仿另一位网络写手大风刮过的文风。
文学网站无需像图书编辑般逐一拣选，它们在乎的是点击率刷出的榜单。但在网上，作品写得越长，更新频次越快，同样可造就高点击率。晋江原创网副总裁刘旭东说，有些人网络写作只是为了赚钱，就往长了写，但太长导致作者对文章失去控制，就此搁笔，始终没有写完的作品亦不在少数。
在谢楼南看来，纸质书的真实销量是否能达到10万册是衡量网络写手水平的一把标尺。晋江原创网策划总监孙茜说，拥有如此实力的写手在晋江超过百人，这些人有三个特点：文笔好、框架严谨、符合时下流行。因此，出版社眼中的明星却未必是网络红人。
根据广电总局的规定，只有出版成纸质书的网络作品才能被影视公司买走改编。慈文传媒董事长马中骏说，与出版社不同，影视公司更看重的是故事本身，以及故事里塑造的人物性格等“干货”。由于网络写手靠字数赚取收入，作品注水严重，影视公司在改编网络作品时，不得不将其中的水分使劲拧干。
因其如此，与出版社一样，影视公司看重的网络写手往往也不是网络红人，很多人是因为影视作品走红反过来带动了图书销售和网络人气。
网络写手在2011年让影视公司尝足了甜头。当年，江苏卫视的收视冠军《裸婚时代》、湖南卫视的收视冠军《步步惊心》以及广州电视台综合频道首播的《甄嬛传》都改编自网络热门小说。广电总局虽然在2012年8月出台了“六个建议”，明确提出“不提倡网络小说改编”，但已阻挡不了网络小说浩浩荡荡地涌入影视市场的势头。
如此彪悍的收视成绩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唐欣恬对《裸婚时代》的走红感到非常意外。“时机特别好。当时写这个的时候，我真的没觉得会怎么样，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后来导演跟演员定下来以后，我都快疯了。我在想，怎么会摊上这么好的导演跟演员？”执导《裸婚时代》的是已经进入“亿元票房俱乐部”的导演滕华弢，而男女主演是文章与姚笛。提及这段过往，唐欣恬仍有些激动：“说真的，这样的导演跟演员拍什么不火呀？”钟慧峥也说，虽然上海唐人电影制作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唐人”）在《步步惊心》未开播之前就对此片表现出了信心，但谁都没想到最后能红成这样。
故事精彩不是影视剧走红的唯一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流行趋势、制作水平、演员、导演、档期等因素的综合作用最终决定了一部戏的传播效果。在网络写手与制片人的关系中，后者是绝对的主角。对于选角等关键环节，谢楼南说自己“没那种资格”。“流潋紫、桐华在没红之前都没有这种权利。”谢楼南说。桐华其实也没有这种权利。“授权书签出的那一天，一切都无法改变了，那是别人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金庸能够真正干涉他的剧本吗？以金庸的江湖地位都不能真正干涉，我们算什么呢？”桐华这话表达的不是抱怨，而是理解，因为影视公司拍戏是要掏大把的真金白银的，一部电视剧投资个五六千万是常事。
满脸疲惫的桐华说，她活在当下，从不去想未来。“很多事是我自己无法控制的，你只能选择它，无法把握它。”
唐欣恬在《裸婚时代》播出以后，接了一部北京电视台投资的片。这段颇为波折的编剧经历，让她经历了一个先甜后苦的折磨。因为电视台跟导演、投资方意见不合，唐欣恬不得不反复修改剧本。“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想要一个喜剧，我差不多都快写完了，他们说现在比较流行苦情剧。”唐欣恬对这个180度急转弯有点哭笑不得。“你知道这个转变多大呀，然后我就开始改成苦情剧。后来他们又觉得，哎呀，好像现在观众还是比较喜欢看喜剧，然后我就又往喜剧改。”从2011年到今年春节后，她才从这个备受折磨的状态里解脱出来。在此期间，她经历了电视台换班子、投资方易主。“现在只要那个戏能拍出来，能播出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我已经不要求了。”
唐欣恬为什么甘于忍受折磨？“说白了也就看在钱的份上。”她说，普通网络小说的改编费在15万-20万元左右，再好一些的在20万-50万元之间，更好的价钱更高，而做编剧的费用还会翻番。
也有不愿意受这份折磨的，桐华就是其中一个。但她愿意做电视剧策划人，去年下半年开始，她参与策划了《金玉良缘》。这部戏现在已在筹拍。她透露，自己也可能做电影编剧。
影视公司真的知道它们到底想要什么吗？事实上，它们决定是否投拍一部戏与其说是靠对市场的精准分析，不如说更像是在押宝。它们对已经在影视圈走红的写手趋之若鹜。《裸婚时代》走红后，同年7月，潇湘电影集团就向广电总局报备了《裸婚时代2》，号称原班人马，但这部续集至今仍未出炉。《步步惊心》走红以后，唐人仍然押注桐华的古代言情小说，马不停蹄地赶拍《大漠谣》，但该片至今未在电视剧备案公示中露脸。虽然如此，唐人又在2012年12月拿下《步步惊情》（《步步惊心2》）的拍摄权，如今正在拍摄中。桐华的另一部小说《云中歌》也已被于正买走，改名为《大汉情缘》，由东阳星瑞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在今年1月时备案筹拍。而桐华的现代题材电视剧《最美的时光》已拍完待播。
比起已经投拍的，被影视公司购买版权的网络小说更是不计其数，马中骏所在的慈文传媒已购买了上百部网络小说版权，但提上拍摄日程的，除了《华胥引》寥寥无几。《华胥引》是一部怎样的小说？有评论认为它的作者开创了一种“辞藻华丽，不知所云”的文体。独特性成了影视公司选择它的理由。虽然“很红，值得下血本去拍”，但熟悉该作品的编辑却表示改编难度很大。值得一提的是，《华胥引》的作者唐七公子成名作《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虽然早就被唐人买去，至今却没有开拍迹象。此外，《星辰变》、《鬼吹灯》、《诛仙》等网络知名小说的影视版权出售已久，均迟迟未见开拍。《诛仙》甚至被卖过三回。
谢楼南说，部分影视公司会囤积网络作品，根本没打算拍，为的是防止自己的重头戏与其它同类作品碰到一起，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
市场混沌，方向不明，但牵着网络写手向前走的正是市场。满脸疲惫的桐华说，她活在当下，从不去想未来。“很多事是我自己无法控制的，你只能选择它，无法把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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