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与高拱的恩怨】高拱乾

时间：2019-02-02 05:37:12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明代嘉靖、隆庆、万历时期的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苏州太仓人)与高拱(1513－1578，字肃卿，号中玄，河南新郑人)是两位彪炳史册的人物。王氏是著名的文学家和史学家，高氏则是杰出的政治家和改革家。他们平素少有交往，却结怨颇深。王世贞在其史学名著《嘉靖以来首辅传》卷六《高拱传》中，用文学虚构或夸张的手法，描述高拱其人如何倾轧同僚，报复朝官，排斥异己，贪污纳贿，对其总体评价是：“大约新郑狠于信州(夏言)，而汰小未甚”；“拱刚愎强忮，幸其早败；虽有小才，乌足道哉!”(《嘉靖以来首辅传》，“序”、“野史氏日”)其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王世贞对高拱可谓是“极口丑诋”(朱国祯：《涌幢小品》卷9《中玄定论》)，“叙高(拱)多丑词”(黄景�：《国史唯疑》卷8)。
　　那么，王世贞与高拱到底有何是非恩怨呢?这还得从王世贞之父王�罹难被杀和平反复官两件事情谈起。王�父子与严嵩父子，两家原本相好而后积怨甚深。嘉靖三十八年(1559)，时任蓟辽总督的王�因滦河之败，“嵩构之，论死系狱”。王世贞闻讯，立刻解职青州兵备副使赴京，“与弟世懋日蒲伏嵩门，涕泣求贷”。严嵩阳语宽慰，而阴持其狱。王世贞兄弟“又日囚服跽道旁，遮诸贵人舆”，叩头求救其父，但均“畏嵩不敢言”(《明史》卷287《王世贞传》)。次年，王�被斩西市。
　　王忏下狱后，王世贞兄弟为救其父，在求诸贵人中，即有时任裕邸讲官的高拱。而高拱却表示无力相助，由此王世贞怀恨在心，结怨高拱。史家朱国祯说：
　　高中玄粗直无修饰。王恩质(即王忏)总督，其辛丑同年也。王失事被逮，弁州兄弟往叩，高自知无可用力。且侍裕邸，人皆以长史目之，又与严氏父子无交。而思质贵盛时，相待甚薄。比之有事，意下殊少缱绻。弁州固已衔之矣。(《涌幢小品》卷9《中玄定论》)
　　高拱与王仔虽为辛丑同年(嘉靖二十年)进士，但二人一文一武，官秩悬殊：高拱当时仅为裕邸讲官，被视为“长史”；而王�则为蓟辽总督兼任兵部左侍郎，身居高位。他们平素无交，更谈不上深厚情谊。高拱与严嵩父子亦无交情，自知无力相救。不仅如此，高拱其人性格秉直，“粗直无修饰”，直言相告，结果获罪于人。当时，王世贞兄弟为救其父求助于许多达官贵人，如次辅徐阶、李本等也毫无结果，而求助于一个官品甚低的裕邸讲官能有效果吗?即使高拱应酬不周，缺乏同情心，也不应该由此而结怨。显然，王世贞衔怨高拱是不合乎情理的。
　　王世贞衔怨高拱的另一件事情，是他误认为高拱曾阻挠其父王�的平反复官。朱国祯说：“比鼎革，上疏求申雪，高在阁中异议，力持其疏不下，�州怒甚，徐文贞因收之为功。”(《涌幢小品》卷9《中玄定论》)沈德符也说：“后严败，弁州叩阍陈冤，时华亭当国，次揆新郑已与之水火，正欲坐华亭以暴扬先帝过，为市思地，因昌言思质罪不可原。终赖徐主持，得复故宫。而恤典毫不及沾。”(《万历野获编》卷8《严相处王奔州》)在这里，朱国祯、沈德符两位史家均提出高拱“力持其疏不下”、“昌言思质罪不可原”，即阻挠王忏的平反复官，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据《明穆宗实录》载：“故总督蓟辽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王仔子，原任山东按察司副使王世贞上书讼父冤，言父皓首边廷，六遏大虏，不幸以事忤大学士严嵩，坐微文论死。伤尧舜知人之明，解豪杰任事之体。乞行辩雪，以伸公论。诏复仔官。”(卷11，隆庆元年八月丙戌)《明史・王�传》载：“穆宗即位，世贞与弟世懋伏阙讼冤，复故宫，予恤。”《明史・王世贞传》又载：“隆庆元年八月，兄弟伏阙讼父冤，言为嵩所害，大学士徐阶左右之，复�官。”从这些史料中，可以推知：(1)王世贞衔怨高拱在时空上是错位的。王�平反是在隆庆元年(1567)八月，而高拱早在同年五月因与首辅徐阶发生矛盾而称病归里。与王�平反时间相隔三个月之久，地点相差千里之遥，高拱怎会在新郑故里阻挠京师内阁对王�的平反复官呢?(2)高拱“力持其疏不下”、“昌言思质罪不可原”是不实之词。因为王�于隆庆元年八月平反，是由其子王世贞兄弟亲自“伏阙讼冤”、“叩阍陈冤”的，而不是预先在同年五月高拱归家之前上疏要求平反的。因此，高拱不可能在阁中持有异议，“力持其疏不下”、“昌言思质罪不可原”。退一步说，即使王世贞上疏讼父冤在当年五月高拱归家之前，高拱也不会阻挠王�平反。因为，当时高拱、徐阶矛盾正处在激化之时，徐阶发动众多言官弹劾高拱，高拱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几个月之内，论劾高拱弹章达30余疏，形成“举朝攻拱”的局面，无奈，高拱只好被迫申辩并请致仕。身处逆境中的高拱自身难保，无暇亦无权阻止王忏平反复官；作为坚持对先朝得罪诸臣不加甄别、一概恤录的首辅徐阶，也不会听任阁员高拱“力持其疏不下”。再说，当年正月至五月，据实录统计，在先朝得罪诸臣中，生者召用复官37人，死者恤录80人，高拱并没有对其中任何人持有异议，加以阻挠，那么有何理由偏偏要阻止素无交往的王�平反复官呢?因此，所谓高拱“力持其疏不下”、“昌言思质罪不可原”云云，并非历史事实。(3)首辅徐阶把王忏平反复官收为己功，确是历史事实。隆庆元年(1567)八月，王世贞兄弟“伏阙讼父冤”，徐阶积极为王�平反复官，其真正目的是可以收誉收功，名垂青史。如史家沈德符说：
　　当时华亭力救舜州时，有问公何必乃尔?则云：“此君他日必操史权，能以毛锥杀人。一曳裙不足锢才士，我是以收之。”人成服其知人。(《万历野获编》卷8《严相处王奔州》)
　　史家的“毛锥”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杀人，也可以媚人，如诋诬高拱，溢美徐阶，即是如此。王世贞曾说：“晚而从故相徐公所得金匮石室之藏，窃亦欲藉薜萝之日，一从事于龙门兰台遗响。”(《奔山堂别集・序》)王世贞晚年从徐阶那里得到的藏书藏稿甚或面谈中获悉的朝中掌故，或许是他“诬高媚徐”的重要资料来源。不过，时以当代司马迁自称的王世贞，并没有继承“龙门兰台遗响”，在史德、史识方面与司马迁相距甚远。
　　总之，王世贞囿于私人恩怨，不能秉持客观公正的治史原则。这是丑诋高拱、厚诬高拱的重要原因，也是导致其史学名著《嘉靖以来首辅传・高拱传》不真、不确、不实的主要原因。对此，后世许多史家均有明确说明。如，孙�说：“足下甚推服弁州，第此公文字，虽俊劲有神，然所可议者，只是不确。不论何事，出弁州手，便令人疑其非真，此岂足当钜家!”(《月举集》卷9《与余君房论文书》)黄景肪说：“《首辅传》叙高多丑词，至诬以赇贿。即如顺义款贡事，何等大功，仅一二语及之。孙月�(即孙�)谓语出�州，多不足信，信然。文士视名臣分量终别。”(《国史唯疑》卷8)朱国祯说：《首辅传》对高拱“极口丑诋。要之，高自有佳处不可及，此书非实录也”。(《涌幢小品》卷9《中玄定论》)黄云眉也说：“当谀王风盛时，�独于王多所贬损，要足备异说；其‘不真’‘不确’之语，尤为王文之药石欤!”(黄云眉：《明史考证》第七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P2266)可以说，诸多史家的上述论评是确当的，也表明王世贞历史观的严重偏颇。
　　
　　(本文编辑　李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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