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的《瞿秋白全集》:瞿秋白云

时间：2019-02-16 05:40:59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一九三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中国共产党早期主要领导人和中国革命文学事业的重要奠基者之一瞿秋白，在福建长汀县水口镇被国民党地方武装保安团包围，不幸被捕。后押解至驻长汀的国民党三十六师师部。六月十八日，瞿秋白高唱《国际歌》走向刑场，慷慨就义，死时仅三十六岁。
　　对于这样一位英勇牺牲在敌人屠刀下的著名共产党人，收集并出版他的作品无疑是纪念他的最好的方式。在他牺牲后的几年中，党内外朋友开始了这项工作。其中为大家所熟知的有鲁迅编选的《海上述林》（上下册，诸夏怀霜社一九三六年八、十月版）和谢旦如编印的《乱弹及其他》（上海霞社一九三八年五月版）。但是，作为瞿秋白党内的朋友阿英（钱杏�）还曾计划编印《瞿秋白全集》一事，则不见有任何记载。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书店被查禁，阿英编印的全集将在一九三九年陆续问世。
　　作为中国左翼文艺战线的战友，早在太阳社成立前，钱杏�就与瞿秋白有过接触，“蒋光慈和他（阿英）去找瞿秋白请示（成立太阳社一事），得到瞿秋白同意”(钱厚祥整理《阿英年谱》〔上〕，《新文学史料》二��五年四期)。此后，瞿秋白作为“左联”的领导人又时常给予阿英以理论指导。一九三一年八月，阿英为出版瞿秋白翻译的高尔基短篇小说帮忙联系过出版社。一九三二年四月，两人还为华汉的《地泉》作序，对普罗文学中的革命浪漫主义倾向进行清算和检讨。在不断的接触交往中，两人也建立起了亲密的友谊。瞿秋白牺牲后，阿英自然也想为纪念瞿秋白做些事情。正如鲁迅所说：“一个人如果还有友情，那么收存亡友的遗文真如捏着一团火，常要觉得寝食不安，给它企图流布的。”（鲁迅：《白莽〈孩儿塔〉序》）
　　从事政治文化活动近二十年的瞿秋白，毕生留下至少六七百万字的作品，印出的《海上述林》和《乱弹及其他》的字数还不到其文字总量的十分之一，且这两部集子搜罗的作品大多为瞿秋白晚期所作。从一九一九年开始，瞿秋白就开始发表文章，涉及政治、哲学、文学创作、翻译等许多领域。仅就文学领域，生前已出版《饿乡纪程》、《赤都心史》、《萧伯纳在上海》、《俄国文学史》、《论文学革命及语言文字同题》等作品。此外，还翻译了《列宁论托尔斯泰》、《高尔基创作文集》、《高尔基论文选集》、《解放了的堂吉诃德》等文学论文。对于瞿秋白这样一位在文艺、政治领域影响巨大的人物，出版其全集自然是最好选择。正如叶圣陶在回忆编撰《闻一多全集》时所说：“当时大家都有这样的一种情绪：闻一多先生被反动派看做死敌，他当然是咱们的英雄；反动派消灭了他的肉体，咱们就得拥护他的精神永生――包括他的道德和文章。给他编集子当然应该编全集，不编全集就感到不满足，不够劲，不能给敌人一种威慑力量，不足以向全世界控诉反动派竟杀害了这样一位正义的有成就的学者。”（《闻一多全集》重印后记）在鲁迅编印《海上述林》前，对于如何出版纪念瞿秋白的集子，当时有不同意见。黄源主张出全集，瞿秋白夫人杨之华认为创作比翻译更重要。鲁迅考虑周全，认为出版全集和创作有很大困难：不易搜集、经费不足和时机不对，不如先出译文集。鲁迅的考虑无疑颇有远见，且不考虑经济条件的限制，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政治环境下，要为一个著名的共产党领袖出版作品，那可是要冒极大的风险！
　　应该说，当时在上海的瞿秋白的朋友中，除了鲁迅、谢旦如之外，阿英是最有条件为瞿秋白出集子的朋友了。他不但是作家、左翼盟员，还是一位十分留意保存文学史料的藏书家。一九三五年良友图书印刷公司编辑出版《中国新文学大系》时就大量借用了阿英的藏书，他也承担了大系史料卷的编辑任务。对于瞿秋白曾出版的作品，他肯定收藏了其中的大部分著译，不但如此，作为进步作家的他还亲身参与了一些刊物的创办、编辑，保存了许多进步的文艺刊物，而这些刊物上也刊载了瞿秋白的一些文字，对这一点，阿英比其他人熟悉。如在一九三八年五月上海霞社出版《乱弹及其他》之际，阿英专门写了《关于瞿秋白的文学遗著》（《剑腥集》，上海风雨书屋一九三九年版）一文，他首先简要回顾了他所了解的关于秋白同志的文学生活，然后对最近辑印的《乱弹及其他》进行了介绍。但他认为《乱弹及其他》所收的，只是秋白作品的一部分，遗漏的还太多，甚至在编者已经搜集到的杂志上换了另一署名的文稿，也被遗落了。“《乱弹》里所收的秋白的文学作品，即是后期，也是‘诸多不备’的，除已举出的，当还有不少。说到前期，那是更不必说，除掉翻译的托尔斯泰的短篇，一部分收在商务印行的《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外，可以说全未收集。”
　　写作《关于瞿秋白的文学遗著》时，阿英也认为，鉴于当时的经济、出版条件等原因，编辑出版瞿秋白全集，即使文学部分在当时也有相当困难，只能等待时机。没想到，出版全集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一九三八年十月，阿英、金学成、李之华等人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配合《文献》创刊而创办了风雨书屋，阿英主编《文献》并担任书店的总编辑，金学成任经理。风雨书屋的创立为阿英整理编辑出版瞿秋白的文字提供了可能。为了缅怀这位革命战友，让他的遗稿能得到更好的保存，让其精神得到更好的发扬，在出版社创立伊始，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开始着手编印《瞿秋白全集》。很快，他就在《文献》（第四号，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出版，后又在第六号再次刊出预告）上刊登了发刊预告，宣告风雨书屋将印行《瞿秋白全集》的计划。
　　
　　中国新文化的海燕
　　瞿秋白全集发刊预告钱杏�先生编
　　瞿秋白先生逝世已五年了。他的遗著刊行的，有鲁迅先生辑印之译著《海上述林》，及谢旦如先生辑印之杂著《乱弹》。顾二书所收，大都为瞿先生后期著译，且未尽。至五四运动以还著作，及后期政论，则全未编入。瞿先生从事政治文化活动，前后凡二十余年，所作文字，不下六七百万言，在政治文化上，所起之影响极大，此伟大之历史里程碑，时至今日，实不能再听其湮没。钱杏�先生于瞿先生著作，二十年来，搜集至勤，所藏亦富，瞿先生故后，久有为亡友辑遍全集之意，现应本店之请，将瞿先生关于文艺部分著译，先行付印。诸凡瞿先生初期著作，苏联通讯，文学译品，以至发表在秘密刊物上之有关文艺文字，靡不搜罗俱备。付印有期，仅先预告其内容卷目，以告爱读瞿先生著作者。
　　第一卷文艺论著第二卷文学史
　　第三卷笑峰乱弹第四卷苏联通讯
　　第五卷创作集（游记杂著附）第六卷文艺译论（一）
　　第七卷文艺译论（二）第八卷翻译小说（一）
　　第九卷翻译小说（二）第十卷翻译戏曲（杂译稿附）
　　上海风雨书屋出版英商中华大学图书公司发行
　　上海宁波路一三○号电话一五○一五号
　　尽管号称要出全集，由于书店经济实力小、政治环境恶劣，以及阿英所藏的大多是瞿秋白文学著译类作品等原因，不得不计划先刊行文艺类著译。从预告上看，计划出十卷，基本上囊括了瞿秋白文学各领域的作品。此外，为了配合《瞿秋白全集》的宣传，阿英还在《文献》（第六号，一九三九年三月十日）上刊登了《瞿秋白遗像及其狱中手迹》，刊有瞿秋白于民国二十四年在福建汀州狱中照片一张和狱中所作词真迹。
　　不幸的是，正当广大读者翘首期盼《瞿秋白全集》陆续问世时，日本侵略者破坏了这一计划。尽管风雨书屋用英商中华大学图书发行公司做掩护，用外商招牌以抵制日军查究，成立几个月以来，“辱承读者热忱拥护并推广，销数蒸蒸日上，无任铭感。兹以事务烦复，特自本月起，正式建立营业部组织，热诚为读者服务。”（《风雨书屋营业部启事》，《文献》第六号）。但一九三九年七月下旬，日军会同公共租界捕房，查抄了《文献》编辑部，拘捕了金学成，没收书店图书，阿英被迫隐蔽，预告将印行的《瞿秋白全集》一卷也未能出版。
　　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共中央宣传部、文化部主持下，成立了“瞿秋白文集编辑委员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编辑出版，社长冯雪峰主持了文集的编选工作，文集主要收集瞿秋白毕生的文艺类著译。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四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八卷本《瞿秋白文集》（四册），“收入了到那时为止秋白同志所有的文学方面的著译”（王士菁：《介绍〈瞿秋白文集〉》（文学编），《新文学史料》一九九九年一期）。冯雪峰为这套文集写了序，他特别提到了保存瞿秋白遗著的朋友：“除了他的战友鲁迅先生的尽力之外，还有其他几位先生和同志也尽了力量，我们在这里对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这里提到的“其他几位先生和同志”当然应该包括在一九三九年试图编辑出版《瞿秋白全集》的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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