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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成都发大水 成都爱发大水吗?

    时间:2019-02-21 05:31:5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1945年8月15日,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经过八年浴血苦战,中国人民终于把日本鬼子赶出了中华大地。不要提成都人那股兴奋劲,大街小巷鞭炮炸响后铺在地上的火炮纸,让人走在上面有如脚踩棉絮!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可是人们引颈企盼来的,却是国民党政府官员们忙着五子登科〔条(金)子、房子、车子、女子、票子〕,奸商们忙着囤积居奇……以前是日本鬼子来吃人,如今是自己人吃自己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虾米吃泥巴,最苦的还是穷人。这不,胜利不到两年,成都发大水(受水灾),少年的我在二洞桥边一夜两天的经历,目睹阴阳两界,间隔如薄纸,谁来关心?谁来拯救?穷人只有无可奈何地认命!事情虽然已经过了58年,还是让我们打开记忆的闸门,细细道来:
      1947年,我家住在二洞桥边。顺着新、老西门城墙脚下的同仁路中段的城墙,不知何年何月崩坍出个大大的缺口,出入的人多了,“城墙缺口”就成为公认的街名。出了城墙缓缓下坡,就面临两条与城墙平行的河,头条河的桥一个洞,人呼“一洞桥”。隔着大片菜地、官山(即乱葬岗)和若干住户又是一条河,河上架设的桥有两个洞,靠城墙方向的沿岸人家以桥洞为名,皆自称家住“二洞桥”。过了此桥就是一马平川的农田,地势与桥这边比,又矮了一截。二洞桥下清清的河水,给沿岸人家带来许多方便,男人们在这里担吃水、担水浇菜、车水灌田种庄稼;女人们在河水边淘米洗菜,洗衣浆裳,嬉哈打笑,说东家短道西家长……
      这年夏季,雨水特别多,三天两头下雨,给沿河人家的生活带来许多困难。卖“鬼汤圆”(因天擦黑才挑担子出去,深更半夜回家,被人戏称卖给鬼吃)的即使在担子上插把油布伞,也没有几个冒雨前来光顾。收荒匠在雨停的间歇赶快上街吆喝:“有烂棉花烂帐子、烂铜烂铁、烂玻璃瓶子拿出来卖!”吆喝声再大,也无啥收获。最惨的是刨炭花的杨爷爷,他收购商业街励志社(美国军人招待所)大伙房倒出烧过的炭渣,堆在路边,整日端个小板凳躬身蹲坐在炭山前捶打出那没有烧尽的炭心,以此换取生活。下小雨不要紧,但大雨一来,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炭山变成一条条的“泥石流”,与慢慢涨起来的河水一块儿消失了。杨爷爷举头问:“天老爷,你真的要收我们穷人的命么?”收荒匠向来是个乐天派,眼看人们的生活难以为继了,还不时逗卖香烟、芝麻糖饼,与瞎了一只眼的外婆相依为命的幺姑取乐:“小大姐,住河边,又卖糖饼又卖烟,接连十天都是雨,潮了糖饼霉了烟。急得幺姑双脚跳,赶快带着婆婆去嫁汉。”13岁的幺姑又羞又恨,捡起石子追他。
      那天天亮,侧耳一听,烦人的雨声没有了,出门看去,二洞桥下的河岸不见啦!河边的草房浸在浅水中。我们这群小娃娃高兴昏了,把路左边高坎官山上的烂棺材板拖下来当船撑,大人们笑骂着在各自的家门口用泥巴筑堰,用草包装泥堆在屋脚护墙,谁也未曾料到一场更大的洪水即将来临。
      雨是停了,但天上的灰色云团却在一路急滚,不多时黑云赶脚而来,急雨骤至,我顶着棺材板往高处的家跑,还未进大门,那雨点就变成了瓢泼!
      时近晌午,敲门声大作,原来是泥路对面临河而居的收荒匠。他身披蓑衣站在门口,对我父亲说:“庄先生,事急了,我家水已上床,这水涨得快,只有向高坎这边躲,你隔壁空着的造纸坊已经住进几家,还剩我们河边四五家人,想求你贵府收留,避个难。”父亲忙说:“大家是乡邻,有了天灾,是房子都可以进,咋个说起求不求来。”
      先是收荒匠妻付姆姆(中年妇女)背来手中紧抓着米口袋的小脚杨婆婆,躬腰驼背的杨爷爷尾随其后;接下来是挑着“鬼汤圆”担子的一家老小;幺姑搀着她的瞎外婆在水中蹒跚而行,收荒匠趟水去把老人背进来,老太婆口中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最后收荒匠才回自己家收拾“细软”。人们七嘴八舌说起梁大爷老夫妻,他家虽住在高坎上,但茅草篷篷怕经不起这场大雨。收荒匠告诉大家:“我上门咋个说他都不肯走,还说‘庄家房子也不大,一下子装不了那么多人,再说我这茅草房经过绑扎加固,没得问题’。”
      父亲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时间不多。因他天性随和,跟我家周边的邻里关系密切。父亲最看得起满族人梁大爷,他说梁大爷不因穷而丧失礼数,一举一动都表现出大家风范。你看他卖凉糍粑那考究的铜盘、黄生生的篼篼、盖在篼上绣有蓝色花边无一点污迹的白布,不出声地走街串巷,轻言细语地与买主对答。生意奇好而不扩大营生,因为他已彻底悟出“弱水三千,我饮一瓢;大厦万间,夜眠六尺”。所以二人相遇时,父亲总是主动打招呼,站着说上几句。梁大爷把父亲对他的尊重转报在我身上,他教我背诵《古文观止》中的《桃花源记》时,说:“死背要不得,也不容易记。背诵前要先把文章里讲的事弄透,把渔人发现、走进桃花源,人们请他吃饭,问他外面世界这些情景连起来记。”使我从死背转向活学,受益匪浅。此时出于对梁大爷的关心,我们父女俩合顶一张油布,手持木棍,拨开坟山上的芭茅草,穿过乱坟来到梁大爷家的矮檐下。梁大爷很激动,说:“患难之中见真情啊。”但好说歹说,他横竖不肯去我们家,他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躲不过这一水劫,那也是天意,我们夫妻俩也只好认了。”在回来的路上,父亲说:“梁大爷要是早生几十年,那就一生都是享清福的公子哥儿,但不幸生在时代变革的节骨眼上,让他从城墙内的公馆里流落到城墙外的坟边边。从贵到贱的大起大落使他看淡人世,也就不在乎生死了。”
      回到家来,收荒匠正在说吃饭的事,他叫大家把随身带的粮食都拿出来集中。卖“鬼汤圆”的麻脸妻扭扭捏捏摸出内装几颗米而且疤疤重疤疤的口袋,“鬼汤圆”直说:“我家人口多,单独煮,不连累大家。”杨婆婆也说:“我们这几升米是掺了好多沙子的平价米。我看也各自煮吧。”收荒匠站在堂屋中大声道:“天灾当头,人不能分你我。是干饭人各一碗,吃稀饭见人都有一口。”他把带来的一大袋米和各家的星星点点全倒进锣筐,他卖蛋的妻子付姆姆也从背篼内掏出未卖完的鸡蛋,说:“你们看着,我家的全部充公!丑话说在前面,大家不准计较东家多西家少!”收荒匠夫妻俩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肯帮人、敢说话的人。父亲和我抱着豆腐乳、水豆豉坛子放在八仙桌上。收荒匠说:“庄先生,你肯收留我们,就已经感恩不尽了,还要――”父亲道:“我也参加一份,平时各忙生计,不是这场大水还把我们聚不拢来,缘分!缘分!”热热闹闹一餐午饭,“鬼汤圆”的几个娃娃在大人身边钻来拱去,好像过年似的高兴。人们纷纷指责保、甲长,说他们收地甲税时伸起颈项,昂起脑壳一副要不完的样子,这会儿需要救助了,那些狗日的不晓得缩到哪儿去了。
      雨渐渐停了,捧着饭碗的人开始盘算着水退后如何修补自家的房子。收荒匠夫妻给那年老无力的杨婆婆杨爷爷打气:“你们怕啥,我们两口子年富力强,有的是气力,地下有的是泥巴,官山上有的是芭茅草,大家合力,包了。”于是这餐饭越吃越活泛,人们打趣说这是嫁幺姑的喜宴。
      饭后人们坐在堂屋里摆龙门阵。杨爷爷摆起有个知府,任满还乡,家产装了几十车,佣人一大堆,妻妾起绺绺,知府突然见家人里多了个白胡子老汉,问道:“你是哪个?”答:“我是土地。”知府觉得奇怪:“你土地老汉不守着你的本土,为何跑到我家来?”“那地方上的地皮都给你刮光了,我当然只好跟着来。”杨爷爷原本过着温饱的日子,他在苏坡桥街上开了家草药店,就因为议论联保主任的烂污事,那主任便串通警察局抓了他儿子去充壮丁,然后又到这头装好人,说:“只要有钱,担保把儿子给你赎回来。”为了杨家的独丁,杨爷爷倾家荡产,结果人财两空,最后流落在城墙外的官山脚下。他虽不识字,但从川戏里,街边晚上的“讲圣喻”里积累了很多的故事。他深知眼前烂污的事说不得,但可以讲那没有年代可考的故事。这时,收荒匠也哼起了川戏高腔“明亮亮,灯哪――啊光光……”
      正在人们高兴时,忽听一声巨响,我家前院临坎的院墙倒了,放眼望去,一片汪洋,水马上淹了院坝,涌进堂屋。杨婆婆坐的椅子一歪,椅脚下咕咕冒出水泡,众人看去,只见薄如牛皮纸的“水门汀”下竟是烂了的棺材盖。快嘴的付姆姆说:“外头看起来这房子好洋盘,哪晓得内里这么朽烂!”
      人们刚松下来的心又束紧起来。收荒匠说:“我就不信,天都不加水了,地上的水还能涨多高。”经这位大家心目中的头头一分析,那心又开始放松。小娃娃在院坝的水里趟来趟去,男人们站在坎边打捞上游漂来的桌子板凳、树干树枝、死猪死狗,甚至大水牛。因母亲坚决反对把家畜尸体拖在房檐下,并绝不允许在我家煮吃死猫烂耗子,男人们只好又将这些收获品拖回坎边,让它随大水继续漂下去。收荒匠戏说:做官的、做大生意的,人家发国难财;我们这二洞桥边的穷人是趁机发水难财。父亲则热衷于捞五彩鱼儿,母亲边用脸盆接应边骂他是“疯儿洞”。
      “房间头的鞋子浮起来啦!”细心的幺姑在喊。房间铺了层地阵板,比堂屋要高些。人们这才觉出天上虽停止了加水,可地上的水位却仍然在上升,刚放下的心又再度紧张起来。此时家住吉祥街的舅父推着自制筏子,撑过一洞桥河来到我家,说外婆交代要接我们一家进城避难。
      母亲不肯走,说船烂还有三千钉,她要守她的家业;父亲则说要是我们二洞桥边的高坎都淹死人了,那城墙里的城里人也跑不脱,也不走,但叫我们几个小娃儿跟舅父坐筏子进城。
      我表态不走,嘴上说是要与父母共存亡,其实是丢不下听说我要走眼睛就红了的大丫。大丫是“鬼汤圆”的大女儿,跟我同年,每当我站在河水里洗衣服、洗尿片,她总是抢着来帮忙,说:“说起来你家是有钱人,其实你还比不上我们穷家小户,只要看到你妈房前屋后的追着打你,我就恨不得上去和她对打。”11岁的大丫会打草鞋,卖了贴补家用。常常是她边打草鞋边摆龙门阵,我抱着弟弟坐在她旁边当听众。她摆得最多的是鬼故事,啥子唤鸡鬼、吊毛鬼、惨难鬼……另外,我也丢不下经常给我讲故事的杨爷爷。只要我抱着弟弟坐在“炭山”前,杨爷爷就会边说边比划地跟我讲《封神榜》、《西游记》中的故事。是这些二洞桥边的乡邻给了我亲情和人生的知识,我咋能大难临头时自顾逃生呢?
      “就算我们死了,儿子们还在,庄家也断不了香火。”母亲说。而我也自愧是个不能续香火的人。
      此时,坎边“鬼汤圆”手中的长竹竿在水中一捞 ,忽然大叫一声:“死人!”说罢拖着竹竿转身向房檐下跑去。仍站在坎边看热闹的人们,边往回走边说:“惨!惨!是个女的,都发胀了。”死尸预卜着凶兆,但没有人点穿。
      “夜饭煮好了,趁天还没黑,赶快吃。”付姆姆端出大钵钵饭说,“心焦啥子嘛,先把饭吃饱,就算上路,饱死鬼总比饿死鬼洋盘(得意)得多!”
      饭罢,大家挤在半节楼上。天全黑了下来,大人们均无睡意,父亲和收荒匠不时提着油壶子下楼查看水位:“水已跟高板凳平齐。”“水淹过了高板凳。”隔墙躲在丢荒的造纸坊里的人大声喊:“收荒匠,你打水漂漂(儿)没有?”“你狗杂种想老子给水冲走嗦!”“不是的。是给你哥子打个招呼,要走一齐走――”声音虽很高昂,但带着哭腔。大丫、幺姑、我,三个女娃子悄悄商量咋个死法。三人中幺姑最大,见识最广,她说:“一定要把裤腰带绑紧,打成死疙瘩,要不然泡在水里露出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多丑。为啥子要去应人家那句‘死不要脸’的话。”并一致同意把手互相捆住,死也不散!但在投生的打算上,我与她俩发生分歧,她俩死后要到城里,摸着那门槛高的有钱人家去投胎,我却愿来生仍在二洞桥边。意见不统一,大家就赌气不说话,睡在地板上的我们各自翻身,互不理睬。
      大难将至,老太婆们口中不住念“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杨爷爷则吧嗒着他那无烟的烟杆。流水擦着院子右边坟上的芭茅草发出的哗哗声,听得人心都空落落的。
      “救命呀――,救命呀――”凄厉的呼叫声传来,叫得人心惊胆战!稍隔一阵又是“救命呀――,救命呀――”大家挤向窗口,见前方远处一盏孤灯,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据推测,那儿是环城马路上的房屋,呼叫救命的声音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是几个人甚至十几人为避水上了房顶,如今被大水围困,走投无路,才这样拼命地呼喊。喊声从有间隔到声声相连,足见情况紧急。
      “我听不得这个叫喊,比我自己去死还难受。”收荒匠说,“见死不救,非为人也。”男人们下楼在堂屋里把白天从水里打捞来的树干树枝、条凳、棺材板绑绑扎扎,父亲也把我睡的单人床拆开两个档头加以拼凑,一只较大的筏子做成了。
      收荒匠会凫水,他第一个上了筏子。“鬼汤圆”是旱鸭子,但他说:“我坐在筏子上跟去帮背人,有哥子,没得事。”不料他的麻脸婆娘却拉着他大哭:“你又不会水,这一去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这妇道人家拖着几个娃娃咋个办?”她男人骂道:“是去救人,不是去送死,你嚎啥子丧嘛!”
      “哭啥?轮不到你的男人,我去。”付姆姆一巴掌向麻脸婆娘的肩膀拍去。
      “你也是妇道人家呀,再说你会水?”杨爷爷道,“你们不要以为这水是一趟平,去环城马路要穿过面前这条河。白天你们没有看出来:水中一条长缝,两边的水往缝中涌,那底下就是河,这个河,凶险!”
      我们面河而居,我家地处高坎,呼救的人就在河沿。河对面是大片农田,春天绿油油的麦苗,金黄色的菜花,田坎边上有胡豆,还有成群结队嗡嗡嗡的蜜蜂……怎料到夏天里的接连暴雨,就将一派生机活泼的田园变成了泽国!
      “好,你去。我们两口子,生,睡一张床;死,牵手同进鬼门关!”收荒匠同意他的妻与他一起去救人,并仔细交代她蹲在筏子上双手抓紧筏子边沿的粗木,遇到漩涡或是上游冲下来的重物撞击甚至筏子翻了也不能松手。“人不能救多,一次最多三个,先上老的和娃娃。多打几个来回。”
      人们开始是担心自身的死活,如今是担心收荒匠夫妻是否能安全到达环城马路,能否将那些不停呼喊救命的人们接过来。所有的人站在堂屋门口,看付姆姆上了筏子,她的丈夫接过“鬼汤圆”递去的竹竿,谁都不说话,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忽地那撕心裂肺的叫声戛然而止,水上那盏孤灯也立即熄灭。
      “完了!房子塌了!人冲走了!”杨爷爷声音凄楚地自语,“老天爷,死的都是穷苦人,你也嫌贫爱富啊!”
      刚才还“救命”声不绝于耳,霎时间归于寂静,原来生死界限竟是如此之近。少年的我泪水跟外面的大水一样拼命地往外涌!
      上得楼来,大丫、幺姑和我,用打鞋底的麻绳把我们三人的手相互绑成一个环,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觉醒来,东方已见晨曦,水已退下高坎,终于在午饭后,人们踩着泥浆各自回到了万分破败的家,重新去寻求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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