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民强村项目_短命的“富民”项目

时间：2019-02-09 05:37:58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七十年代后期的一天，我们村朝向河滩的一面山坡空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原来，我们村和邻村联合搞的一个引水上山灌溉工程正在举行隆重的竣工通水仪式。大队干部一拉电闸，欢腾的河水顺着千把米长碗口粗的铁管子，涌上了二百多米高的山头，沿着水平渠道向远处的农田流去。大伙高兴得蹦啊、跳啊、唱啊，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干脆脱光了衣服，扑扑腾腾跳进清凉的水渠里玩起水来，惹得周围的男女村民纷纷围观。然而这个两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搞了一年的工程，在我的记忆中一共通了三四次水就废弃了。后来我长大了，到过的地方多了，发现农村只要有一点水的地方，都有这样的工程，仿佛纪念碑一样记录着那个“人定胜天”口号喊破天的荒唐岁月。这些无效的水利工程，耗费了多少国财民力啊！
　　八十年代末的一年，传说专家论证发现我们那里的丘陵特别适合种苹果树，于是上级要求各村上山挖树坑，建设优质苹果基地。当时土地已经承包，村干部就把挖坑任务分配给各家各户，统一规划。村民们极不情愿地挖坑毁麦，一些山头的确也苹果树成片，但有的土地承包户却把挖好的坑填了，重新种上庄稼。有的村，承包者还和挖坑栽树者发生了流血冲突。这样折腾了一年多，苹果基地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次“扶贫”的成果，就是在一些山头留下了零零星星的苹果树，但鬼才知道它们有什么效益。
　　九十年代初，我们那里大旱，人畜吃水困难。县里派驻我村的扶贫干部决定带领大伙建设永久性吃水工程。人们在河滩挖了一口井，装上大功率水泵。把原来废弃的灌溉铁管挖掉卖了，加上各家各户“凑份子”的钱，买来塑料管和水龙头等材料，在山顶建了水塔，把自来水通到了各家各户。这项吃水工程运行了三四年，就因为水泵损坏、无人管理而废弃了。无奈，村民只好重新启用原来的老水井。再后来，人们搬到山坡上居住，老水井也被填平了。村民基本上家家打井，自己解决吃水问题，这可把外地来的打井队高兴坏了。
　　二十一世纪初的一个春天，看到左邻右舍个个兴高采烈，一问才知道我们村要大变样了。梯田改造工程，大粒樱桃基地，樱桃树下种黄姜，前景看好，综合效益喜人。村里人对这黄姜不了解，听上面说，市场上卖三四块钱一斤哩！既然挣钱，那就种呗！“没有水怎么办？”我忧虑地问。“水你就不用担心了！”邻居三叔自信地说，“从北边的大河水库引水过来！”我吓了一跳，我们村离那条大河直线距离也有上百里，沿途丘陵、沟壑纵横，这要花多少钱？划算吗？何况那条大河水量也不丰沛，年年断流。“国家投资搞的工程，北边的好多村都已经在挖沟埋管了，将来山顶还要建个大水池，樱桃浇水绝对有保证。”不久，一台台推土机突突地开进了我们村，把沟里茂密的树木推倒，把坡上的梯田推了个底朝天，沟沿地坎都被推得立陡，寸草不留。大粒樱桃、黄姜也都栽种了。许多地头竖起了碗口粗的水泥圆桶，据说是将来安喷灌设备用的。我母亲将近七十岁了，还真相信那神秘的黄姜能带来财富，天天跑到田里去看，结果摔伤了腿，半年时间才痊愈。后来黄姜收获时，不仅产量低，而且五角一斤都没人收。大粒樱桃也因为缺水、缺技术、缺管理，几年后病虫害严重，挂果寥寥，大多被砍掉当柴烧了，而那规模宏大的大河引水工程也早就没了下文。你说，对这样的富民项目，我能有好感吗？
　　最近回家，又听说上级要求我们村种核桃树，据说很有市场前景。我妈对邻居高奶奶说：“如果不掏树苗钱的话，不妨试试。”高奶奶说：“费气力栽了树，谁知道还能赶上吃核桃不？”我心里乐了：村里的青壮年劳力都出去务工经商了，净留下些老弱病残，有的家庭连烧煤做饭都觉得不划算，干脆烧起柴火来。这样的状况，即便想搞什么劳民伤财的“富民”项目，恐怕也无人响应了吧？
　　插图／放长线／杨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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