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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棵树埋着相思豆]三棵树漆

    时间:2019-02-12 05:45:4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一       报社记者雅芝,正准备外出采访,就在这时,她的心嗒嗒嗒嗒,像鼠标连击了四下,一种久违的感觉,莫名地罩住了她。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在记忆的屏幕上,费力地搜索着那种奇怪的感觉。一会儿,手机响了,随即从里面炫出《曼丽》的音乐,流水般灿烂,从心中淌过。电话通了几分钟,对方却是长久地沉默着。一看屏幕显示的号码,竟是陌生的。可她却分明感觉到,那个人对自己一定是再熟悉不过的。
       “喂……”她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雅芝吗?”那声音显得怯怯的。
       天啦,是梁军!他的声音像根划着的火柴,扔向汽油桶,顿时轰地点燃了积蓄得太久的她。她想:是啊,有一种人,有一种情感,即使间隔了千万年,只要在定数中意外巧合,也永远会一见如故。
       “你现在在哪里?”她的声音急切,还带点少女的娇羞。尽管,她已是三十二岁的女人了。
       “我现在已出差到此地。”梁军迟疑着说。可雅芝觉察到,他在撒谎,是从他沙哑、略显停顿的声音中判断出的。“你是在医院里吗?”像眼睛熟悉鼻子,雅芝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又暗暗祈祷他说不。
       梁军一声讶然。她的心又嗒嗒嗒嗒连跳几下,这是在为他担忧。“你等等,我就来。”雅芝毫不犹豫地说。梁军这才黯然地告诉了她他住院的地址。
       一会儿雅芝飙着自己火鸟似的本田,在人潮车流中冒险穿过。
       梁军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初恋。她爱人孙林也是他的同学和好朋友。八年前,在大学里,他俩都追求过她。那时,她是校花。敦厚的梁军,俊雅的孙林,她都比较喜欢。梁军是从农村来的,孙林出生在他们读书的这座城市,其父亲是当时这个城市的副市长。因此,在他身上,还多少带点高干子弟与生俱来的骄矜之气,这令雅芝有些反感。但,他毕竟也是个不错的男孩。两相比较,她还是更愿意接受梁军。大学毕业前夕,学校组织了一场舞会,这天晚上,他俩都频频邀请她跳舞,而她却有意婉拒了孙林,只答应了梁军。她释放的微妙信息,果然起到作用,可是很少进舞场的梁军,几次都踩着了她的脚,她鼓励他慢慢来,一会儿也就适应了。而此刻被人们平常宠惯了的白马王子孙林,则沮丧地萎在舞厅一角。她仍是硬着心肠没去理他。这时,似泣似诉的《魂断蓝桥》的曲子,雨雾般从他头顶上飘过,也漫过她的心头。不知怎的,她又对他有些怜惜了。
       就在这时,一场大祸从天而降,舞厅里,电线突然短路,只听噼噼啪啪,那贴在墙上的一根电线似火蛇扭曲着从这头飞快往那头蹿着,然后极快点燃了木质天花板和精美装饰,霎时,浓烟与大火冲天而起,灯光一下灭了。黑暗中,人们尖叫着奔命,这时,一团巨大火球,轰地向雅芝滚来,随后罩向她的,还有一个人的黑影……没想到就这样她死里逃生了!梁军后来说,她是被一个保安救下的。而不幸的孙林却在这次意外的事故中破了点相。
       那天,梁军以恋人的身份,引她去医院探望孙林,见他满脸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对眼睛时,她的心便如有一只蝴蝶飞来,衔落一滴黄昏幽幽淡紫的忧郁。也就在这同时,一道闪电划亮了她,且蓦地作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她今生要永远和孙林走在一起!
       因为孙林的缘故,毕业后,雅芝留在了这座城市,在一家报社当了记者。孙林则被分配到省政府机关工作,如今,也是一个部门掌握实权的负责人。那场大火,还给孙林脸上留下一道伤疤,为此,他很自卑,尽管那时他的当副市长的父亲仍未退休,然而,毕竟自己形象上有欠缺,在仕途上便慢了半拍。
       婚后很平淡。几年前的那次突发性灾难,仍在孙林心上铭了不可磨灭的痛,雅芝刻骨感到,他在对她过分热情的下面,仍有难以掩饰的对生活的一点点伤感。这男人是将所有的激情,都献给了他所挚爱的事业。庆幸的是,她心中还有梁军,而不可饶恕的,也是梁军。当年,她骤然有了那个念头时,暗中又是多么希望,他变得主动一点,那样,一切也许会改变。然而他没有理她,决然去了另一座城市,此后几年,她与他失去了联系,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当雅芝赶到医院三楼病房,值班医生告诉她,所找的这个病人在七号床。她问,“他得的是什么病?”医生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答,“肝癌晚期。”她像被雷劈了似的,戳在那儿。
       一会儿,她来到他的病房前。镇定了一下自己,才缓缓举起手,笃、笃、笃轻轻叩着门。“请进。”是她熟悉的声音,低低回旋着。
       将门推开,躺在病床上的梁军,扑向了雅芝的视野,除了脸上白中带黄和过早与他实际年龄有些不相称的老态外,五年未见的他,基本没有什么改变。梁军见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递来一个平静的眼神,这个眼神,一下解读了她心中玄奥的密码,并磨去了多年未曾谋面的那点陌生感。须臾之间,她对他有过的几分哀怨也消泯几近。
       走过去,她在他床边并着膝淑女般坐下。他的那只手,就摆在她面前,触手可及。一根透明的胶管从输液架垂下连接着他的身体。一滴一滴晶莹液体,滴答滴答有节奏地跌落,在两颗心之间撞出巨大的轰鸣声。
       梁军弱柳扶风的病态,令她心疼。她知道,他不久就要从她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化为轻烟。一阵冲动,她抓住了他的手指。这时候无任何奢望,只祈求她心爱的男人的这根手指这会儿陪她时间的长度尽量多一点。
       一枚泪珠不知何时从她眼里轰地滚落而下,砸在那根手指上。
       雅芝的泪珠显然弹痛了他,他正要缩回手,她轻声喝住,“别动。”梁军的目光这时往上一飙,胶住了那根输液管,这才像听话的孩子,将手指安静地留在了她的手心窝里。
       “感冒,一点小病。”许久梁军宽慰地对她说。“你连谎都撒不圆”她幽幽地说,“刚才我问了医生……”梁军便有点不安,朝着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那笑像敷在涂满糨糊而风干皱巴巴的纸上。
       “你放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经常来看看你。”她忙从他罩住的一圈僵硬的笑中溃逃出来,一低头,给他细心地掖掖被角。梁军告诉雅芝,离开她后,他到了江浙老家的一座城市,参加工作后经过打拼,现在他已是那里公安局某分局的局长。其余的没有说。坐了几分钟,她终于没能忍住,提起那个敏感的话题,“你……成家了吗?”梁军显得有点局促。说着话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农村打扮的女人。那女人进屋时,用一种很温和的目光在她身上抚摸了一遍,这时梁军正要说什么,那女人却笑着抢先说,“我叫小兰,是他家请的保姆。”梁军也对她介绍着客人,“她叫雅芝。”小兰微微笑着说,“我常听我家主人提到你。”和她谈了几句,雅芝对这个年龄大约有四十岁的女人有了些好感。
       一会儿起身告辞时,走到门口,感到后背有种异样的感觉,回首一瞥,发觉梁军正在看她,她的心怦然一动:世上真正的爱,其实不是什么山盟海誓,有时仅仅是一个眼神。
       自从上苍,又宽容地把梁军赐给她,她再也无法拒绝命运神秘的组合。有时一天数次,她就往医院里跑,到了那里,梁军看着雅芝,雅芝也看着他,很少说话。走火入魔的她,后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跑那么远的路,在她所处的这个城市住院?可又不好对他启齿。
       这天,在梁军那儿时间待得久了点,晚上回来时已九点多了。“还没吃吧?饭菜我给你在微波炉里热着呢。”她的丈夫孙林坐在客厅里,眼睛正盯着电视机里的一场乒乓球赛。孙林一贯关切的话语中,显然多了点酸溜溜的味道。她做贼心虚地“嗯”了声,便一头扎进厨房里,吃着他给自己精心准备的晚餐。应该说,孙林还算是个模范丈夫,下班回来,家务事都包了。只是日子过得太精细,缺少情趣。要知道,女人永远都是需要生活中涌起诗意的浪花来滋润的。有时候,她忍不住对他表示不满,他就咕哝着,“我真不知道,你到底需要什么?”她便大声奚落道,“你就知道吃!”
       “噢,你今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她从厨房里出来时,他故意装着漫不经心地问。见他那小样儿,雅芝就半真半假地说,“与情人约会去了。”孙林撇了撇嘴,“就你那点芝麻大的胆,敢吗?”嘴上虽如此说,可手里拿着遥控器,一阵噼里啪啦乱按。
       “敢,我为什么不敢?”她一眼看出他就那点出息,便从他手里夺过遥控器,噼叭,切换到了使人热血沸腾的足球赛。这就是她与他的区别:他喜欢小打小闹式的乒乓球赛,他人也是秀气玲珑温温吞吞的,而她更崇尚火山爆发式的猛烈。
       “莫名其妙!”他悻悻地看着她。
       第二天,雅芝去看梁军,刚进病房,孙林就突然闯入。她和梁军一愣。梁军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挣扎着要从病榻上坐起来,她忙伸手按住了他,又明显感到这个本能流露出些许亲昵的动作,会让丈夫觉着不快。果然,孙林酸里巴唧地说,“老同学,你不能厚一个薄一个嘛。到了这里,应该先跟我打个招呼哟。”说罢,那目光便在她和梁军的脸上,扫来扫去。雅芝感觉受到了侮辱,怒气冲冲地说,“孙林,你知道梁军得的……”这时,梁军用眼神阻止住她。
       孙林这时仅仅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分,态度马上转了弯。一会儿,雅芝看到两个男人渐渐地融合,就悄悄退出去了。
       在医院门外的花坛边,大约等了半个钟头,孙林才出来,等走到跟前,雅芝就冲着他咬着牙说,“孙林,你真卑鄙,竟然跟踪我!”孙林便忙向她赔着笑脸。她生气地转身离开了。
      
      二
      
       回到家里,雅芝和孙林大吵了一架。孙林默默忍受着。一刹那间,她对他暗暗有些怜悯了。她知道他是在迁就着她,但想到这次如果不彻底征服他,孙林今后会得寸进尺,她就将刚动摇些的念头,又坚定了几分。
       孙林在她的穷追猛打下,蔫得像茄子。半晌,他抬起头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她一愣,眼泪便刷地流下来,然后赌气说道,“你滚!”
       孙林开始不声不响地收拾东西,动作很慢,他的肢体语言暗示妻子能回心转意,然而雅芝不发一言。少时,孙林将换洗的衣服装在包里提着,慢慢走到她跟前,低声嗫嚅道,“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形成一种距离感,反而会使我们的心灵走得近些。”
       她仍然没有答话,这时已是渐渐华灯初上的傍晚,望着孙林单薄的身影淹没在繁华的街道中,她的心里有点惆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有天雅芝忽然接到梁军的保姆打来的电话,她抽抽噎噎地说,“你是雅芝记者吧?梁军快不行了。他想见见你!”
       听到这消息,她在外面迅速结束了一个正在进行的采访,匆匆往医院里赶。自从和孙林有了那次不愉快的争吵后,将近一个月,她没有到梁军那里去。孙林眼下住在单位,也一直没有回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段单身的时光。见到梁军时,他已病得瘦成一把骨头,雅芝感到自己撕裂了。她知道,他惊人的枯萎,除了是万恶的癌细胞大肆扩散,在很大的程度上,还是因了她的缘故。而她,也是被一种世俗约束着,无奈着。
       “你不该让她到这里来。”梁军见雅芝进来,便用虚弱的声音责备在一旁始终静默无语的保姆小兰,小兰忙用手捂住嘴,跑到门外的走廊上。
       “以后你不要到这里来了。”说这话时,他眼神里又流闪着渴盼。她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得像初春的一朵飘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时,一个灵感破空的闪电般蓦然从她心间划过:梁军是因为她,才特地远道而来到她所处的这个城市来住院的!
       “你不应该背叛你自己。”她声音颤抖得厉害。“当初是我错了。”她又说。
       梁军的身子不知为什么一震。他的手可怜地挣扎了几下,终于从她温润的手掌心里游走。
       “不,你没有错。”他的语气里,蹊跷地有着忏悔的意味。随即又压低声音说,“我会把答案告诉你的。”
       他提出要她和他一起到外面走走,叫小兰不要跟着。
       医院花坛边的一株腊梅在奇寒中绽放,那枝头茸满细碎的黄黄花朵,将淡淡的高雅香气傲然地布满了他们头顶之上的天空。这时,她和梁军倚在腊梅树下,梁军用鼻翼贪婪地捕捉着四处浮翔的梅香,眼里流淌着对生命的每一滴爱。此刻,他脸上因升起着对某种信念执著的神情,而闪烁着一种高贵的纯洁的光泽,雅芝感到自己不觉溢出的泪水被温暖着。
       一会儿,他给她讲起他的故事:“……离开你后,我回到了老家。父母逼着我结婚。原谅我,因为我一直瞒着你。我和现在的妻子是指腹为婚的。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至交,当我和她还尚在各自母亲的子宫里酝酿时,我们的命运便在两个男人被劣质酒精刺激下的一次慷慨承诺中定下了。长大后,我们曾经拒绝过,但都枉然。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家兄妹多,很穷,而且作为家中主劳力的父亲不久又不幸中风,长期卧床不起,本来穷困的家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让我安心读书,还是少女的她便不顾村里的闲言碎语,毅然来到我家,过早挑起了未来儿媳的重担,孝顺公婆,照应我的小弟小妹。我每年上万元的学费,是她在家里养猪、有时去城里打零工和闲时做鞋垫然后拿去卖挣的。每年到交学费的时候,她就把零碎的钱,换成整扎的钱,寄给我。
       一到五月,故乡平原长的槐树一排排,那洁白的槐花铺着压满枝头,这种槐花经过处理,可以煮着吃,但味道打口。她把粮食省给我家人吃,自己则吃槐花,吃得脸色发青。由于劳累加上营养不良,有次出外打槐花时,她竟一头栽倒在箩筐内的槐花中。
       就这样,她供我上完了大学。后来回到老家,我本来不想和她结婚的,父母就跪在我面前,说这么好的姑娘,你不娶她娶谁?人要知恩图报。”
       梁军说得很动情。她亦被这个故事所打动。
       起风了。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有几朵悄然地敷在梁军的额上。梅花的清芬,始终在凛冽的空气中暗暗浮动,她祈祷着这高洁的香一如那个诗意盎然的故事,今后会隐约地在她心里永久弥漫。
       “这么说,你和她结婚是为了感恩?”过了会儿,雅芝问。
       梁军缓缓吁出一口气说,“一个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和爱。如果建立的婚姻能使双方完美融合,我当然会去全力追求;如果婚姻仅仅是为自己,我宁愿放弃;如果是为了对方,即使我背叛了自己,我也会建立她。”
       雅芝说,“可是这违背了人性。”
       “但是这符合人情。”他轻声说,“就像当初你突然改变主意,走向孙林。”
       旧事重提,雅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过了会儿,他喃喃说道,“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崇高的东西,就像生活中随处都可能拥有幸福。主要在于发现。对于最初的选择,我不后悔。”
       “然而……”稍后,他低语着这两个字时,犹如手指滑动无意触了钢琴的两个键,发出短促而美妙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他把眼睛闭上了,随即一滴透明的液体挂在眼角。接着,他把手按在肝区上,脸色苍白。雅芝觉察到了表面装着平静的他的内心的剧烈冲突、犹疑和矛盾。而这种情感的折磨,现在又加重了他本来危重的病情。“我们回病房去吧。”她马上不安地说,并大胆伸过手去,覆盖着他按在肝区的那只手上,帮他轻轻揉着。
       她明显感到梁军战栗着,这次他没有拒绝。
       “还在这里待一会儿吧。”梁军的声音发烫,像一粒炭。
       在这期间,她看到小兰在对面病房前的阳台上出现过几次,小兰可能不放心,然而她没有过来。
      
      三
      
       那天雅芝有点疲倦,一下睡死了,幸亏闹钟在早晨六点半时一如惯例地响了起来,可是,她记得昨晚临睡前并没有调整它。这时,她发觉旁边的闹钟下压着一方纸条,是孙林写的:晚上回来拿衣服,发现你睡了,知道你贪眠,怕你上班迟到,我把闹钟调了。
       看到这里,一股暖流似乱红穿过柳巷顿时涌满心间。
       下午下班刚回到家,孙林又恰巧回来“拿钥匙”,他磨磨蹭蹭拿着衣服,又磨磨蹭蹭往外走时,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她,装着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
       孙林敏捷地回过身来,“你感冒了吗?”她假装生气地撅着嘴:“去,你才感冒了呢。”
       马屁拍在马头上,孙林用手挠挠头,一副不知走还是不走的尴尬样。那一刻,雅芝心里突然变得柔软了,搁在沙发上的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孙林接收到对方发过来的信号,受宠若惊,走过去小心翼翼挨她坐下。
       随即,她内疚地低语道,“对不起,那天……”孙林慌忙阻止住她,“别,那天,我也不好。”
       “其实,我和梁军……”稍作停顿,她又吞吞吐吐提起另一个话题。
       “什么都别说了。”孙林打断道,并将妻子轻轻揽过去。她顺势把头歪在他的肩膀上。这时,他说,“我知道,你是陪着一个人把他的一段并不长的生命路程走完。”听到这儿,她喉咙一下哽住了。孙林此时蓦然转过身子,猛地在她脸上叭叭盖满了唇印。她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现在,她彻底谅解了丈夫。“从今天起,你搬回来住吧。”她说。孙林没答话,偎过去,将唇封住了她。
       第二天上班,报社老总交给雅芝一个任务,他说,“现在,你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今天,你去采访一位无名英雄。这位英雄是本市的。”
       老总的安排,她当然不敢耽搁。后来出去跑了几圈,知道几年前一家舞厅不慎失火,有一个人救了一个女孩,而他自己却落下残疾,最不简单的是,他成了英雄,却隐姓埋名多年。报料的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世上的事就这么蹊跷,再次深入采访时,她发现那个曾发生过火灾的舞厅,便是几年前险些使她丧生的地方,最巧合的是,这次采访的当年当事人之一,竟是自己!回单位面对报社老总,她又不愿坦陈事情真相,只好故作不知,装作继续寻找那位无名英雄。
       回到家里,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告诉孙林,让他帮着拿主意,孙林说,“你要寻找的那位无名英雄以及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其实无论对你,还是对他们,都无关紧要。因为一切的意义不在结果,而在过程。”
       “可是这样,我良心会不安的啊。”
       孙林并不能说服她,因为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一连几天,雅芝一直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寻找谜底,然而一无所获。
       这天,她正询问一位太婆时,突然她的心又嗒嗒嗒嗒连跳四下,预感到有什么事,果然,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忙掏出来按了通话键,随后颤着声问,“是梁军吗?你怎么样了?”“我是孙林。”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传来丈夫的声音,那声音显得急促。雅芝“哦”了一声,并忐忑地猜测着刚才自己是否失态。
       孙林尽量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慌乱:“医院今天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梁军今天可能要走。你是不是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并说,这消息,是刚从医院的一位朋友那儿得知的。
       奇怪的是,这一刻,她竟改变了念头。在工作与个人情感方面,她从来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这是她出类拔萃的地方,同时她亦想考验一下一个男人,“可是,这会儿我走不开啊。”
       孙林毫不犹豫地说,“你忙你的。我可以代表我自己,也可以代表你,去看看我们的老同学。”
       她当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待忙完自己的事,赶到医院去时,已是晚上7点多钟。梁军的身旁围满了抢救的医生和护士,床边立着一只巨大的氧气瓶。见她进来,人们无声地闪开一条甬道。
       默立在床头的孙林首先向她点点头。
       “梁军高低不肯落气,他在等你。”一脸悲戚的小兰,这时压低声音说。雅芝哽咽着“嗯”了声,当伏身看梁军时,他眼睛噌地一下开了,一道强光闪过,令其终生难忘!
       “你会好起来的。”她小声的善意的欺骗,像一针起死回生的神药,使深深陷入昏迷的梁军的一缕飘向九泉的幽魂开始苏醒。他身子蠕动着。
       “你要屙尿吗?”雅芝问。
       他艰难而缓慢地摇摇头,她又问了句什么,他再次否定了。这时小兰凑过来说,“我扶你起来坐着,好吗?”
       梁军灰暗的脸上似灯一亮。他们便帮忙将他扶起来坐好,靠在被垛上。然而,他的身子仍在不安地扭动着。
       他们一怔。小兰又试探着问,“你是想换身干净的衣服走吗?”梁军的嘴角一扯,算是回答。小兰说,“我把你最爱穿的衣服给你换上吧。”
       雅芝心里吃惊,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保姆,竟然如此熟悉他!
       梁军是穿着他生前最爱穿的那件蓝呢外套,里面系着一条紫红领带,靠在被垛上笑着走的。雅芝从来未见到一个生命将要走向终结的人会笑,并把如此特殊的礼物,奉献给为他送行的人,那不带忧伤的笑分明是告诉他们,不要为他的死感到难过。
       这晚梁军安静地走了。
       梁军是在这个城市火化的。当载着他骨灰的飞机啸叫着钻向蓝天碧云的一瞬间,雅芝豁然醒悟:那个打匿名电话给报社的人,就是梁军。她猜着这是他费尽心机,唯愿她和孙林今后会生活得更好而使的小计谋,是因为这年正月初一一大早她接到一条蹊跷的短信:不要问我是谁,在你们这个城市东湖的一个你常去的地方,在一棵蒲公英树下,埋着一个东西。这是这个世界上曾经深爱你的人,在新年的第一天,送给你最珍贵的礼物。
       正月初一的上午,东湖似乎还在睡梦中,天空不语只是染出干净的靛蓝,小鸟数声,划几下世界宁静的美丽。凭着直觉,雅芝来到东湖一角,一个假山旁第三棵蒲公英树下――以前她常在这儿游玩拍照。
       仍是凭着直觉,在这棵蒲公英树下找到了短信所提示的那个礼物,这是埋着的一个小瓶,旋开瓶盖,雅芝发现一条洁白的手绢包着一封信,信里又包着一对相思豆,是海红豆,它生长在南方。这豆全体颜红如漆,从不褪色,像一颗心形的红宝石,它的红色是由边缘向内部逐步加深的,最里面特别艳红的部分又呈心形,真是大心套小心,心心相印。这时,雅芝骤然明白了什么,果然,信是梁军写的:亲爱的芝,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遥远的天国默默注视着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着答案,而答案其实就在你身边,几年前那个救你的所谓“保安”,实际就是你现在的丈夫孙林,他是值得你尊敬和爱的。因为当时他什么都不许我对你说。生活是美好的,因为它总是让人感动!我还要告诉你,我的保姆小兰,就是我的妻子,那个曾因供我上大学而一头昏倒在槐花堆中的善良女人,这些年她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
       看完信,雅芝潸潸泪下,并推断出,这对埋在蒲公英树下的相思豆,一定是梁军来这个城市的头一天偷偷放着的。他说,今后就让这对相思豆永远伴随着她。她知道,蒲公英的花花飘四处,随遇而安,而树一旦扎下根,如果再挪动,它就会死去。她这才忽然明白,梁军为什么要选择在蒲公英树下埋相思豆了。
       雅芝骤然有重获新生的感觉,早已被尘世蒙垢的心,一时也濯洗得空灵了,此刻,她仿佛被两个男人托举着,正向一个圣洁的高度攀缘。
      
      (责任编辑:张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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