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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源旅游崖画_沧源崖石上的精灵

    时间:2019-02-13 05:38:41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红色精灵      一群精灵,等着我,丛林中,悬崖峭壁上。   他们的呼唤,从勐董河谷吹来,他们的焦虑,从南碧河畔飞来,落在我的心上,疯长牵念。我只怕,恼人的光阴一点点,一点点切碎他们珍藏远古岁月之秘的身躯,然后他们。无奈地从现代文明的边缘彻底消失。
      他们舞动暗红色的衣裳,裸露暗红色的肌肤,钻进画像,顽强留下了企图永固的姿势,在天地自然的胸怀中固守远古与现实的转折点,然后被现代人收藏在叫做崖画的相册。
      他们就居住在沧源佤族自治县东北部的勐来、勐省、糯良境内长二十五公里、宽十五公里的河谷地带。这一地带是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地质,山多,山势险奇,河流纵横,林草丰美。
      天气渐渐滑向凉处时,我有机会,用虔诚的脚步丈量现实与这群精灵的距离,以汗水去触摸大地、崖石以及这群精灵的体温,放牧爱心和他们相拥。
      
      古老的村落
      
      对他们的魂牵梦萦,让我变成离弦的利箭。在这块曾经被喻为“蛮荒之地”的土地上,最古老的村落,精灵的家园,在我即将一箭呼啸着刺进崖缝的瞬间制住我的目光,于是两相惊奇地对望。
      这座古老的村落一如文明的座钟,在海拔一千五百八十二米,东经九十九度十九分,北纬二十三度二十分的勐来丁莱公国桑竖直的崖面上,坚守了至少=三千年,于风光旖旎的勐来大峡谷中独放神秘的光彩。
      阳光如期而至,斑驳细碎地印在崖面上的村落图,翠绿的树叶和张扬着茂盛生命的藤蔓夹杂干枯的枝条,在崖前遮住迎面的强光或者暴雨。崖厦之顶,悬挂的葫芦形蜂窝活像一枚炸弹,在村落的上空肆无忌惮。上千年的时光伴随一去不复返的山风一丝丝地在这一凝同却又鲜活的村落里穿过。挤进山风的隧道,用心跋涉风雨沧桑,回归远古的家园,静谧的村落里似乎有炊烟升起,村落在朴素中丰腴,而幸福情感在心中腾翅。这种幸福的情感在现在佤族村落里同样能够强烈刺激你的肌体。至今,在佤族居住的一些村落里依然能看到崖画村落图的再现。穿行在传统式的佤族建筑群中,崖画古村落遥远的清香隐隐约约。
      这座古老的村落在时间与风雨的罅隙里残留了十多问房屋,都是上半部为半圆形或画成三角形的杆栏式房屋,房屋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有两间较大的房屋,或许是集会房或首领的房屋。
      有几个人,在村落里活动。既有生命,当自有魂灵。因为灵魂不死,崖上那些飞舞精灵的暗红的人与物不再只是历史的记忆,它翻腾着令人敬畏的神秘。
      走在这个生动地表明“现在进行时”的村落,那些与死相对的生的鲜味煽动怀古的情思,于是不停地在村落里徜徉,嗅着一地的朴野,呼吸年老的时间、空间酿制的神秘气息和艺术的芬芳,踩踏着勇士汗味流芳的土地,胸膛里起伏古人的坚韧不拔。
      越过环绕村落也许表明村落防御堑沟的椭圆血线,村落的左边赫然拉开两条道路,第一条道路上肩荷长兵器、手持弓弩以及牛角的勇士排开英武的气势,第二条线上有人赶着肥胖的猪前行,两条路中间有五个人行进;在村落的右边哧溜开辟四条路,行路人有的徒手,有的赶着牛等牲畜行进。从他们的走姿、形态可以断定,都面向着村落。某一天某一时刻人们丰收归家的图景在古老的画笔下绚丽。只是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风声,没有河流,这些古村落似乎缺乏的物象,现实的大自然给予丰富的补给。村落的上方还伫立着一座房屋,距离产生出对它的判别,要么它是具有守护性质的房屋,要么它是粮仓房。
      这是一座表现一定布局的村落图,透过这个村落,可以看到更广阔的先民生活,人们过着定居的口子,还驯养着猪牛等家畜,那些背负武器赶着牲畜归家的勇士,长时间以来,专家们习惯解释为,把出外战争、掠夺的气息胜利带回村落,但我想象他们在追逐入侵的敌人后,在保卫了自己的家同时,顺便缴获了战利品。几条路上,看似宁静,却有欢声笑语从人们的举手投足间洒落。沿着道路迎面走过,那些归家的人们以魂灵的形质箭镞一样穿过我的身体,便在这一相遇、相拥的瞬间在心中镌刻魂灵的血色。
      走出村落,和崖画的作者站在一起,让心笔顺着画笔走去,在表现村落这个场面较大的题材,聪明的画者采用了“鸟瞰法”,于是所有的物体沾满画者的睿智都向平面大大方方地铺展开来。
      偶尔过往的山人,随手在崖脚凹穴处点烟祭拜。残存的烟头表明,这种祭拜并非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因为在当地的佤族心中,有生命,以魂灵的形态让坚硬的有画崖石成为活体。在这片炽热的土地上,哪一样物体没有生命?
      纵然可以从耿马石佛洞的考古挖掘联想到沧源崖画,再联想到悄然消失的古滇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系,但这些需要进一步的考古,研究,我只想和崖上的人们并肩站在一起,在崖石上眺望日出月落,呼吸同一片树叶上生产的氧气,和他们亲密地交谈,关于远占,关于爱、关于情、关于生或者死。
      这一群被专家鉴定为远古百濮族群的人们散发着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气韵。然而,他们绝对是我的亲属,很久很久以前的亲属,据史书和有关专家研究,佤族、德昂族、布朗族的先民就是远古百濮族群中的尾濮。嗅到他们的味道,就好像嗅到爷爷奶奶身上特有的味道。他们和他们一切表现出的远古百濮族群文化在佤族文化中得到了更多的承袭。
      同一经纬度,旁逸斜出地在公帮热山崖上保存了极少的崖画,然而,模糊,难以辨认,成了此处崖画留给人的遗憾。人物图中,一人肚子较圆,没有涂色,头上似乎戴一顶帽子,画风粗略,与他处的崖画画法有所不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三千年前原始的画像?但是,当地的佤族等民族依然前来祭拜,在崖石脚下,放置一个坛子,往里面灌注他们的信仰。这一崖画点让我想到,原始宗教信仰,释放着精神安慰剂的热量,在曾经远离中原文明的佤山每一寸土地上开满鲜花。
      离开崖画,离开我的亲属的村庄,回首,天就压在山顶,但你再努力却永远触摸不到。一场小雨,在崖画山翠绿的衣裳上朦胧。
      
      千年孤寂
      
      从永东寨子出发,踩上时间的脊梁,沿一条崖石为壁的水沟走到头,再爬上坡地,坡上有农人种植的苦荞,地里半枯的玉米秆上耷拉的玉米包独自饱胀。天上下着雨,上坡,身上汗如雨淋,分不清汗水和雨水。不远处的山峰沟谷驮起无形的雨雾,潜入雅致的水色的佤族织锦,在永东寨以东的崖石脚下悠闲。
      崖石塔一样直冲云霄。崖前古水参天,画面分布在崖石较高处,须爬上低处的附生崖,再攀主体崖,伸手才勉强够到崖画的底部。还能看出来的崖画只有一组图形,有四个人同起来,一人双手举着一个小人,这几个人中间有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这些仅存的画图,让联想在有限的空间徘徊。从崖石坚硬的骨头、残破的肌肤渗出我的亲属千年的孤寂,我感觉,他们在我耳畔若有若无地叹息。崖脚,风干的牛粪一饼一饼堆垒,并沿着崖脚一线列队。估计是当地的猎人夜晚在此过夜取火保暖所为。想当初,崖下河谷,林木葱茏,遮天蔽日,远古的先民,在此生活,狩猎,采集,在居住的场所附近崖石上记录下生活的轨迹,这些轨迹在时光的备忘录 里熠熠生辉,只是现代人的足迹过于霸道,蚕食了崖下的土地,侵犯了崖石的宁静,那几个人,我的亲属,在煎熬中沉痛地呼吸。
      
      帕典姆
      
      与崖画对撞,我的亲属,便在一瞬间和我心心相印。拨开历史迷雾,让心灵贴紧远古朴素的美,感觉生命在血红的色彩里奔流,力与强健催生着激情,震撼、兴奋、快慰混合崖上似乎跳动的红色一起在僵直的崖石上尽情燃烧。
      对于勐来崖画寨后山的帕典姆(有画的崖),世人大都不会陌生。日本人、意大利人、美国人、法国人……不例外地,到沧源必到此点崖画。正当夕阳普照,在这个最佳的时辰,我再次观摩崖画。按照当地佤族的说法,出门劳作的人们都在这个时候回归家园,崖上,你能够清晰地看到很多人物。
      沧源崖画首次被外界发现,始于帕典姆。一九六五年,《人民日报》向外公布这一惊人的发现。
      一九六五年,云南民族学学者汪宁生教授到沧源县做民族社会调查。基本工作完成后,汪宁生教授向勐来民良新寨李跃武询问当地祭祀情况。这当中李跃武就提到“崖子红红那点也有人祭拜”,“那里人多,密密麻麻的,”在一九六二年李跃武就曾去看过崖画,那年,他用牛驮着食物在那里吃住。去前买肉的时候,卖肉的人就警告他说:“你不要让人知道那里。”
      在李跃武的陪同下,汪教授利用崖前巨龙竹制梯拍照。白天,集中精力仔细作记录、绘图、摄影,晚上就整理资料。在崖画上留下的白色的画线就是当时汪宁生教授用“竹竿粉笔”画的。
      做完帕典姆的拍摄工作后,根据当地佤族群众提供的线索,汪宁生教授与李跃武义到丁莱公国桑崖画,远处到达勐省六号崖画点等处。
      关于沧源崖画有这样的说法:“一日三变,早红午淡,晚变紫”、“三年一变,五年一换”等,这是因为在强光直射下,崖面泛白,图画色彩看上去很淡,还因为崖画原料主要是赤铁矿粉混合动物血,受天气变化的影响,色彩不断变化形成的。然而,笃信万物有灵的当地民族传说,帕典姆崖壁上有一扇门,里面住着神灵,有画崖石是神崖,过年过节或者有事情都来祭拜崖画,请崖画神灵保佑、赐福。
      于是,在这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祭祀崖画又成了一道迷人的风景。
      帕典姆,集中了各点崖画的共同特点,崖石高处突出,形成房檐,崖脚前或宽或窄都有一块平台,崖石周围树木掩映。古人选择这样的环境,大概是因为可以遮风避雨,方便作画,或者可以提供祭祀的场所,也许在现代人不知的过去,古人就在这里露宿。
      帕典姆有画崖面长约三十米,最高的面距地面约五米,是比较大,图形比较多的一个点。各种形态和身份的人物、许多表示抽象意义的图形、符号,猴子、狗、牛等动物,弓弩、牛角、棍棒、盾牌等器物,山、树、道路等自然物,应有尽有。种种图形和画面涉及狩猎、战争、放牧、祭祀、舞蹈、杂技表演等内容。沧源崖画的共同技法风格在这里集会,所有的图画一律血红,图形不分远近一律画作平面,物像类似剪影,以夸张的手法突小了物的某个特征,稚拙而朴实,却又耐人寻味。
      那些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变暗的图形,浸透在岩石的肉体上,沐浴在阳光的色彩里,在每道山风的呼唤中抖开生命的律动和顽强,并以火焰或红霞的形态在灰黄或灰白或有些暗红的崖上跳动。
      我的亲属在空谷中创造性地演奏着木鼓声、祭祀声调和风声、雨声等等的天籁之音,在现代人荒漠的精神高地装载着滚雷的热烈。
      若不是那幅悬挂的木鼓图,再多的祭祀也不会把当地的佤族与崖画亲密地溶合在一起。根据佤族神话传说“司岗里”记载,木鼓的年龄上万年,那么,让我们惊叹和敬仰的崖画也是神话的另一种形制的载体吧?它被控制在远古先民的手中,拾掇着远去的神话碎片,拼凑成题材广阔的画卷,并让原始的记忆以血红的颜色神采奕奕,就是那些年年换新的绿叶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在崖石上起眼的何止跳动的火焰,线条在崖上拉起的文明凸显着先人,我的亲属的睿智,即便是丛林,人们的脚下也必是一条条道路,心上有路,脚下便走出路来。沧源崖画以线条表示道路,这在世界崖画中却很少见。路延伸着文明。从这条文明之路走过了原始狩猎、采集,以及对猪牛等的驯养,让人惊喜的还有谷物的种植。崖面上在代表地平线的横线上出现植物的图形,一根线条向外斜长,根据专家研究,原始绘画中有此类表示禾苗的绘画手法。不知哪只横空妙手,让崖石生长出绿意盎然的原始农耕文明,远古先民的生活在这样的绿意中结出饱满的谷种。
      远古先民。我的亲属,创造的崖石文明红花绿叶般装点了当地民族的生活,为祖国悠悠文明锦上添花。君不见,观景廊上,每天留下游客的脚印。只要拾级而上,就能闻到那些脚印惊叹的气息。
      
      围猎和猎蟒
      
      奔流在勐来大峡谷的勐董河,它的颜面,不是那些沿河四季如春的山峰,夏凉冬暖的河谷风。六个点的崖画错落在河畔壮士一样挺立的巨崖的怀抱,于是勐董河丰润起来,有了血肉的质感,欢欣的歌声穿透峡谷的胸膛热烈飞升。
      在勐来秀丽的峡谷纵深里驱车前行,在耿沧线三十六公里六百米处公路上方百米的让同脑山崖上,崖画上的人们与对面峡谷深处的落水洞长相厮守。攀上一堆不知何年掉落的崖石,那堵散布画的山崖就挡在身前。须仰落遮阳帽方才望到崖檐。狩猎果腹、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争以求生存必定是古人非上不可的课程。
      在崖上,上演着围猎场景和猎蟒场景。猪肝红的色彩把时间的久远挂在崖上。细看,一只头长两只角似乎是麂子的困兽在人群中低头驯服,而围网它的七人,四人高举武器,三人高举双手,看那样子好像因为活猎野兽无比欢心,在欢欣鼓舞里跌落了从狩猎到驯养家畜的痕迹。壮烈的是猎蟒的动感图景。巨大的蟒蛇腹部高隆,它吞食的或许只是林中的动物,我希望如此,不然悲悯的情怀很快填满崖上那些缝穴。蟒蛇昂起的头前,有一个人左手拼命前伸,右手本来持握着的武器似乎滑落,惊慌失措、没命逃奔的姿态活灵活现。蟒蛇的上方,一个人,一手持握叉状工具勇猛地向蟒蛇的头部叉去。蟒蛇下方有三个人,其中两人身背长武器,一人高举手臂,似乎为勇者助威。整个场面让我焦急、感动、叹服。我想起了小时候时常听到的,从不远处的山林传来的蟒蛇的呼噜声,那声音让人有些害怕,但在传说的迷雾里更想成为杀蟒英雄,幻想着手持匕首,让蟒吞下自身,然后剖开大蟒之腹,穿出,带回大蟒的宝石。
      我想,古人的生活,有时候表现的是厮杀,也许更多地表现为厮杀,赤裸的厮杀。然而,在现代文明的外衣下,我们的生活不也隐藏着厮杀的野性味道吗7
      操作完测量、绘图、拍摄等工作,突然下起一阵不小的雨,崖厦以外雨珠从叶子上簌簌落下,下方的公路,雨水很快四处流淌,但站在厦房下,一滴雨水也没有沾到身上。我的亲属,在很早的年代找到了容身的好处所。
      
      七塘安
      
      耿沧线勐来段,公路下方七塘安山崖,远看崖体近似圆柱,崖面色彩突出,崖顶树木葱翠。其上,我的亲属留下活动的痕迹。
      此点崖画于一九九二年被发现。然而崖画具体在崖 石的哪个位置,同行的文物管理所所长也说不准。他也没有勘查过。崖下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挖的大沟壑。观察的结果,想着从崖下过不会容易,也许没法过,也许要从崖顶吊绳子放人寻找,拍摄。于是下去的那天向消防队借用粗长的绳索。一路穿林行走,似乎忘记腿脚的疲劳,一心考虑用吊绳的话该吊准完成工作?“我们五人工作小组,伊年纪最轻,个体最小,灵活,就吊她!”我很轻易地被他们“算计”了。我是没话说的,我们当中两位男同志已经快六十岁了,其他两位男同志四十多岁,人高马大的。我想着被吊在崖上晃来荡去的情景,这种壮举,此处,空前绝后,万一绳子被崖石的锋利割断,英勇地成为祭祀崖画的牺牲,那也是一件好事,我可以“啪”的一声穿越时空和我的亲属们团圆了,占便宜的还是我。
      下到崖石一侧,砍断勾连的藤蔓,用摄像镜头不停拉近崖面,在崖上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上搜索暗红的图形。风雨与时间的刀口留在崖上的杰作,足可以以假乱真,暗红的崖块上自然形成的画,不仔细观摩、推敲、分析很容易误认为是崖画。没有找到,于是产生念头,或许并不在七塘安。分头在附近的几座崖上寻找,那些崖石已经失去了最早的面目,整个崖身被大自然的手指划为一块块堆砌的石砖,抬头观望,感觉摇摇欲坠。汗淋之后,以“没有”作结。
      根据近几口的勘察经验,崖画都是分布在崖石腰线以下。古人擅长行走在深林峡谷中,但也不至于飞崖走壁,就算地质运动崖石有所抬升,崖画也不会分布在崖石极高处。
      回到七塘安,在西北面的崖石下方,有塌方的土台,我们决定走上土台。鱼贯穿过只可以歇两只脚的土路,小心翼翼踩在土台上,生怕开缝张口的土台轰然滑下大沟壑。事实上,五人上了土台,土台边缘上的土块毫不犹豫地坠下,粉身碎骨后溅起一团团灰。下部的崖壁颜色灰黑,崖缝上残留扦插的木桩,开挖大沟的时候,民T把崖厦当作仓库存储物件,那个时候崖下的土台比现在宽。有人在石灰浆渗透最多的崖体上发现了隐隐的红色,再仔细搜索,终于发现三五个零星的人物陶画。
      “就是它们了!”崖画被崖上的石灰浆侵蚀、覆盖,几乎消亡。尽管可以不用吊在崖上,但心里并没有因此轻松。远古的文明,在我们还未来得及观摩、欣赏,没有来得及为它做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走进死亡谷。在自然灾害中遗存,还贴在崖上的人们,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呢?我听不到他们的呼吸,也许他们已经伤痕累累了吧?他们残缺的肢体,在死亡的边缘极力挣扎着传递求救的信号,箭一样刺痛沉寂的岁月。峡谷深深,但我的失落却无法被它埋葬。
      
      精美的古画
      
      崖石上的古画无与伦比,三千年前的文明不是用珠宝能购买的。走出勐来大峡谷,我们进入了勐省大坝。
      勐省大坝,热浪扑面。细雨之中,我们经过被车轮和牛脚碾出的坑洼不平的泥泞的甘蔗路,目光扫过一片又一片的甘蔗林。抬眼远望,看到了耿马的林地。走过甘蔗林,路边橄榄树缀满绿果。轻盈的雨声中突然传来笛声,在疲顿中顿觉美妙无限。在路下方青草碧绿处,一人一牛在雨中悠悠慢行。笛声来自戴草帽的那人。这个画面在文学作品里重复了干百次,但是眼前的画面并没有让我感到厌烦,我在想,那头牛是幸福的。
      不觉间,黄泥裹住了鞋,无数次用石头刮去又无数次裹起。路边粉红色的山花正烂漫。顺着土黄的公路延伸脚步,终于发现,拐个弯,在平路上方,一座画崖已经等候在那里,急切地想要把你揽人怀抱。这是勐省镇满坎办事处以南的让布达索山崖,海拔一千七百零三米。
      崖上一块灰黄的平直的面上悬挂着男人雄霸的古画,像天上挂着的彩云,引诱着我好奇的灵魂,我仰视,伸开双臂,想要拥抱这群男人,他们俘获了我辽阔的心灵。这是一幅我见过的最精美的画,长方形的画卷垂直地静止在崖上。这幅精美的画面画有代表建筑物的方框,它的上面蹲着一只鸟,内里有两个人、三角形图形。画上还有其他图形和符号,但不多。显眼的是十七个古代男子集中展露倒三角形的强壮身体,而又各具形态,主要表现为徒手做出各种动作,有的作蹲踞,有的叉腰,有的把手反卷于头上,特殊的是有一人穿戴羽衣,像展翅欲飞的鸟。有一人一手托举盘状物,或许是祭司,或许就是画者本人的自画像,那盘子便是颜料盘,手托盘子的优雅姿势,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是纯粹的男人的世界,好像要呐喊出:男人,主宰一切!
      这幅画,集中表现了沧源崖画画物不表现细部,画人(男子)则简单地画成倒三角彤,通过四肢的姿态反映他的活动,不按身体比例绘画的风格,然而却产生惟妙惟肖的艺术效果。
      这幅画保存较好,图形最为清晰,绘画面积约八点四平方米。此处不见人为破坏,因为站在地面上远远够不到画,又没有可攀爬的崖石,崖石过于平滑。长不大的榕树在画旁的崖上开出清秀的绿叶,装点着灰黄的古画卷。
      画的正对面,下方是田块,远处群山向外连绵。好个视野开阔的所在!
      这群古代的俊男,在我的刚与柔,力与美相生的审美情感中种下了永恒。
      
      布达山崖
      
      勐省峡谷,雾总是飘动有重量的身体,撑开,披风一样裹起山的雄壮。
      早晨的布达山崖,是一座雪山,那些雾携带凉意,铺头盖脸蒙住它的所有。它矗立在满坎办事处西南四公里的大坝沿岸,独守山林的寂静。我们野猫一样钻进甘蔗林里,挨过甘蔗叶疼痛的抚摸,于是肆无忌惮地冲到它的脚前。崖画在漂浮的雾里惊讶于我们满头满脸满身的雾露。通红的乌鸦果吊在青藤上,在这个早晨,它们是最鲜亮的色彩。崖脚,有一堆没有温度的火塘。正对火塘上方的崖石被烧黑了脸,人们的活动过于贴近了崖画,崖画的灾难从火塘、从崖壁上随意的涂抹开始。它们腹背受敌。一面是崖上无法控制的石灰浆渗出,一面是人们的野蛮。崖画最顶,一条人工堆垒水泥的排水沟无理地开凿过去。然而这个保护措施看来实在不得当,因为从沟上又流下浆液。整幅画,原本有很多的图形,但崖画的脸面已经花哨了、模糊了。这些珍贵的画啊,离我们这么近又这么遥远!
      突出的图形是很多专家断定的木栅捕猴图。两人侧立共拉一栅栏形物,线形道路上爬着一群猴子,上坡的猴子尾巴一律稍微下垂,下坡的猴子尾巴齐刷刷稍微上翘,形态逼真。可见画者经验十分丰富。
      让我热血沸腾的是两间上大下小的杆栏式房屋,屋脊两端各有一只鸟。有趣的是佤族也有屋脊两端设置鸟饰的杆栏式房屋,这种房屋装饰反映的是佤族的传说故事。汪宁生教授的《云南沧源崖画的发现与研究》云:“此类建筑今天云南地区已不见,古代云南房屋多作这种形式。”从古代到今天,房屋的形式多少是会有所发展变化的吧?然而,奇妙的是,两间房屋和与之关联的图画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情趣,房屋柱子旁边两个人手持杵棒对舂,整幅图巧妙地丰满起来。尽管专家研究,这种图形在最早的铜鼓上,表现为仪式中的奏乐形式,但我迷恋这个舂米的暖洋洋的情景,只要你到还保留杆栏式房屋的佤族村寨,就能亲眼目睹春米这个早晨最经典的情节。为什么我们的传说云,天地一片混 沌,人类女始祖咩农姆舂米时,她的杵棒把天顶高了,这是因为生活情景在神话、传说中投下了影子。
      
      世外桃源里的大手
      
      “这里是世外桃源!”这话不是我说的。
      在去探访勐省镇满坎办事处西南约五点二公里的让索山崖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要到那里的临沧市文物管理所的同志。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爱好摄影的女同志。一路上,我们欣赏蓝天白云绿树安排好的风景,那些连排的时而裸露崖石的群山,水洗一样明净,它们广阔的额头上方,洁白的流云在蓝天变换着姿势,柔和的风一批一批梳理情意绵绵的树尖。偶尔,在树木围绕,野花开放的地方,小草屋似乎望穿秋水地等待着什么。于是咔咔咔拍照之后,那位女同志发自肺腑地说:“这里是世外桃源!”
      崖画就寄身于海拔一千七百八十米的让索山崖。姿态优美的小树与蓝天上的白云在崖顶、崖侧缠绵。美景并不是奢侈的装点。执著地呼唤着我的性灵的是跻身于不断恶劣的环境的我的亲属。
      与别处不太相同的是,整个有画崖壁呈内凹之势,其表面又凹凸不平。一眼看得出,崖内蕴藏丰富的赤铁矿粉,呈现出红色。经过专家检测,断定,画者就地取材,用赤铁矿粉与动物血的调和颜料,以手指、树枝、羽毛做画笔,创作了不朽的作品。崖体上遗留的坑洞,从深处吐露了血的暗红。
      在这面颜色浓淡不一,非一次绘画成的崖画,除了一些动物图、人物图,表现计数的符号、狩猎图形等,明显见到了树上巢居,全图表现建在一棵大树上的杆栏式房屋。此房屋上大下小,房柱就建在树上,树旁另设一棵柱子支撑房屋。据研究,在古代,我国南方、东南亚、太平洋岛屿都有这种树上房。佤族历史上也有树上房。
      这些众多的图形,我是不敢再去触摸的,以减免脱落的危险,尽管难以抑制的冲动无数次想要从胸中伸出。我的亲属,几千年,他们在风刀切割、暴雨冲刷、巨雷闪电劈削的生存环境中坚挺,等待原始的同类,从遥远召唤着百年、千年后的子孙,让我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叹再感叹。我无数次,以后人追寻先祖的意志,想要通过画像这种无声而形神兼备的文字、语言探秘先祖传达的信息和文明。然而,对于那些让人久久震撼的原始风景,现代人凝神冥思的站姿绝不能够诠释,也不足以表达全部的敬仰。
      一只手,一只穿越时空,斩风劈雨,力挽狂澜的臣手,呼啦伸来,不可抗拒地把我拉到崖上。我无法抵制地在这只大手上按下了自己的左手。这只三千年依然年轻的大手,从中指末端到手腕长二十多厘米。手印,在世界崖画中普遍存在,并且众说纷纭。在与世界各地崖画手印比照,与后世中国少数民族习俗切磋之后,专家以为沧源崖画的手印应为作画者的签名。然而这些研究性的知识,此时没有力量足以干扰我的情思。把左手柔情却暗地里野蛮地按在这只成年男性手上的瞬间,从冰冷的崖石,从遥远的古代,一个男人的热量,哗啦冲入我的脉道。以这样的方式,我和我的亲属,最杰出的画者,相见。所有的图形、场景、题材,和它们所组成的文明,文明深处的意蕴,一一从这个男人的思想深处流淌,跟着这个男人的手在崖石上播种。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演示祭祀、记录事件、祈求兴盛、模拟巫术、告示后人、教育子孙……种种猜想的意图。塑造这个男人坚韧的背脊,山梁一样的臂膀!原始的人生观、价值观、宇宙观,哲学,在这个男人的手下滚烫。
      在佤族民间流传的崖画的起源传说,不过是试图解说崖画所做的努力,没有谁能够真正地接近崖画的真实,没有谁能够揭开这个男人内心隐藏的秘密以及宏图大志。电没有谁能够充分地判定,我们原始先民遭遇了什么?这个男人,挥动他的手倔强地给后人留下了无限广阔的秘境。
      
      被爱三千年
      
      南碧河是美丽的,在宽敞的勐省大坝蜿蜒。她的婉约滋养了丰饶的土地。勐省和平寨西北的让咋山崖,从高处迷恋着这位多情的女子。当我热切地赶到这位多情郎的跟前,所有我的亲属的呼唤,以神奇的力量闪电般猎获了我的思维。
      崖前静坐中的遐想并不能树立屏障,恢宏的画面在平直的壁墙上依旧拉开一个很大的喧闹的世界。此点,平直崖面约五十平方米。当牵牛图突入我的眼球,夸张的牛角和牛尾巴、力度胀满的牵牛索便乖巧地把视线拉长。有一个场面,一头牛,其前有四个人,一人牵拉系在牛颈上的绳索,一人牵拉的绳索似乎系在牛鼻上,牛后有一条表示地面或山路的线条,其上四头牛正往上爬,这很像是牧牛,头牛在人们的制控下高傲地带领群牛或者回归,或者寻觅鲜美的青草。
      几千年的动与静在大自然的犁铧下来回穿梭。这幅画上,出现了长鼻子的大象、长尾巴鸟、狗等动物:还有很多散落或穿在一起的球形物;有一些奇装人物,比如鸟形人,头上、耳上、肘部、膝处画有短线条饰物的人,身体被画成长方形、头上有许多竖线、双臂平伸似乎伪装起来的人物,有手持盾牌、矛、牛角等人,有抛丸人、叠立人等等。种种图形,表现狩猎、采集、杂耍等热闹的题材,
      有一幅类似山洞的罔形,周匍有很多大人小孩与佤族“司岗里”(意为人类从山洞出来)创世神话结合起来,就被更多的人解释为出人洞图。现在,也有的人认为,这个图形表现当时人们发现了勐省大坝。或许,在遥远的古代,这里是一片水域,人们发现了一个大水塘,在我们的迁徙传说里,我们离开门高西爷(天神赐予的地方)之后,跟着野猪找到了一个大湖,这地方老人传说叫“弄瑶里”(猪发现的湖),近千年后,我们被迫离开,这个湖又被我们叫做“弄些”(输掉的湖),传说这就是滇池,之后,我们在奔走的途巾发现了一个很长的湖,我们叫它“弄兰”(长湖),并在这里居住下来,也就在这地方,出现一个人,这人教会我们怎样建房子,怎样用兽皮缝制衣服,这个人从过去一直被我们叫做“巴召里”(下凡现世的天神使者),他现世的地方被称为“得里巴召”,简称“得里”,传说,“得里”就是大理一带,这样的话,“弄兰”就是洱海。由于战争和瘟疫,我们又离开“得里”,到了一个有坝子,虽无大湖却有水的地方,这地方我们叫做“比杨杜姆”(暂时睡觉或者暂时落脚的地方),按照我们老人的传说,这地方就是腾冲事实上,现在,腾冲有一些佤族居住、生活着。我相信着这个传说。或许,所谓的出人洞图是远古记忆的记载,记录了一个民族的神话或者迁徙传说。对于沧源崖画,我们尽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因为目前没有一种论说被框定。
      关于生或者死,在这里似乎表现得很清晰,一人手持弓弩,对着人群,倒三角形的箭镞充斥战争的气味,他的身后,有一组符号,两条横线之间有一束草形物和一个叉形,专家认为可能表示路标一类的符号,表示无法通行,依据是在现代少数民族中还有用此类符号作为路标的习惯。正对这个符号上方有两个人做出行进之状,还有倒绘的人彤,种种迹象可能要说明的是战争,战争中有死者。生与死在小小的图形中立起,
      然而,我久久不能平复的是在画面的最右上角出现女人图。她们被突出绘画出丰盈的性别特征。在帕典姆,有一特殊的人物图,身体下大上小,与一般男性的 倒三角形身体明显有别,当为妇女图(孕女图)。这些为数不多的女性掺杂在以男性为主角的丽卷里,透露着原始的母性崇拜和对人口兴旺的祈求。但我确实有些妒忌了,崖上的女人,被一个充满艺术智慧的男人所重视,甚至饱含深深的爱意,这样的爱意以特别的方式延续了三千年。这幸福的女人,被爱了三千年啊!以至于,在后来,在月夜明净的夜晚,我的思绪常常回到这里,沐浴空谷静夜里暖暖的爱意,并用佤族最美的梳头情为这样的爱意冠之以最缠绵的意境。
      在峭壁之上,我的亲属,用艺术耕耘了在他们的那个时空酝酿的思想,他们的追求,他们的向往,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困惑,甚至是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精神世界。为此种种,我们冥思苦想,在原始艺术的海洋中航行,但我们找到了航海的灯塔了吗?
      我力图以后人的智慧对接绘画上隐藏的先人的睿智,而我的智慧在触及先人坚硬的睿智之壳后便支离破碎了。崖脚,现代人钻木取火的遗迹从一截木头上的钻孔蹦出,可见这种原始的生活技能,在此地的山民中有流传在沧源县糯粮乡帕秋寨完整保留了这一原始的技术,在现代文明如此繁盛的今天,当我们不再携带现代文明的具体物件,却迫切需要达到某种目的,祖先创造的文明也许在我们的记忆里复苏,在某种意义上,也许,我们回到了远古。
      
      跳舞的灵魂
      
      面对勐省镇和平办事处驻地以北四点七公里的让得来崖画,我的宁静里有灵魂围绕古老、灵动的音符跳舞。缓缓流淌的小河江在崖画下方抒情。过江就是与江同行的小沧线,一头通向耿马。
      自两向东,先祖抓把星星撒在凹凸错落的崖石上,于是硬的土壤上开出各种形态的红色的图画。似乎是被美妙的音乐牵引,匍匐着,蛇一样爬上没有规矩的乱石后,我就立在低处的石块上,贴着崖身,用眼光够着高处的图画。特大特长的羽毛旗帜一样站立在已经残缺的人物头上,风过,感觉猎猎作响。下面的凹槽,五人围圈,有四人涂色,一人未涂,都陶醉在如水的乐音里,舞蹈着,旋转间有生命如歌的感悟飘出。还有站成一条线的舞蹈图,人们不携带外物,只纯粹做出舞蹈的姿态,其中的韵味,犹如风吹拂着叶片、掠过水面的颤动。但我想寻找无形无色无味却能引领一崖舞蹈的音乐来自何处?一人侧身而立,原先鼓起的腹部已经有些脱落,他的身体、腿部表现了音乐的曲线美,我坚信他双手所持非武器之物一定是芦笙之类的乐器。他的肩上画了一条横线,我想那是插于背肩衣服上的笛子之类的义一乐器。在他的右边有一个人,双腿叉开几乎成一条直线,双臂举起,如果不是舞蹈,他在做什么?那些似乎隐藏的丝丝乐音,袅袅地从这里升起来,和被誉为“舞蹈的土地”沧源,一脉相承。音乐的丝线把旷古与现实连在一起,距离便不再遥远。
      这是一块播撒阳光的土地。音乐与舞蹈在温暖祥和的阳光下轻盈。整幅画面中央高处,靠近崖缝,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尽显骄容。很大的太阳上,手持弓弩的英武之士,拉开架势,把远古的神话传说,射向苍穹。最典型的太阳神崇拜以云朵的姿态从崖上升空。
      更多的穿戴饰物的人物图、鱼尾人、似乎表示图腾崇拜的奇怪图形、狩猎图、野猪逐人图、斗象图等等,翻开神与人,神话与现实共融的画卷。太多的无法探秘的图像,图形组合,神秘的符号,像宇宙深处的星系,贴存远古的天空,撩拨着现代人求知的欲望。我不停地钻进每个图形,把目光投向图形后面宽阔的背景。我甚至想到了“UFO”之类的事物,在遥远的古代,我的亲属,他们在崖石上记录的不仅仅只是一些神话吧?他们见到了什么?关于神秘的外来物,会不会走入他们的视野或者保留在他们的记忆深处?我总是渴望奇迹出现,并希望一一找到解读的方式。我的亲属在崖石上书写了诗意的神秘,崖上所有的语言形体最终以沉默勾画无数个问号。
      
      崖神的画
      
      据说,另一处崖画点就在不远处的山崖上。
      于是在附近翻遍了土地上凸起的山包石崖,连滚带爬,反反复复,以鹰眼的锐利在石上淘金。但无功而返。问及当地农人,他们随手指着远处一带郁郁葱葱的山林。我的亲属在阳光底下召唤着我,从那片林地。那种我已经熟悉的亲属的体香,从很远的地方扑到我的鼻前。我奋勇当先,咸的汗水,可以扭成泉,舔舐甘蔗叶划疼后的辣味、土块和野草、荆棘的燥热。甘蔗地头斜削上去的山体,只有野猫涉足。接近山体顶端,两堵大崖直指云雾。我们以为,崖画就在其中一堵上。爬上,人就没在深草的怀中,举头,再也望不到山崖的影子。分两路,各奔一堵崖。天不和我们商量,下起了明亮的雨。在我们满山野呼唤着询问是否找到崖画声中,太阳很快转过身,甩下越来越黑的背影。而亲属的味道越来越浓,但我们不得不下山了。
      第二天,请了和平村委会央大海的老人领路找去。其实,我的亲属并没有躲在云霄处的山崖上,他们就只歇在甘蔗地头一处长满绿树的凹槽处。那里,坐着小小的崖子,当地称让得山崖,距和平村委会四点三公里。领路的老人家,在崖前平台上敬献了对崖神的虔诚。他告诉我们,崖侧上绘画的九个人物图就是崖神所作的画。九个亲属,站立在一条山路的曲线上,每个人头上修饰双角形物,从左边第一个人到第八个人,都一手持拿棒形兵器,并高举之头上,一臂伸开,第九个人手持角尖向下的牛角。面对“神的画”,我千遍轻声追问: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美妙的鸟鸣,��的风响,把声音带向四野,带向遥远。
      我终究不明白,九人图究竟想传达什么样惊人的消息?在这里,他们显得那么孤零。与帕典姆等崖上出现的九个“流星石”,有内在的联系?九的数字里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也许,直达崖画真实的路并不遥远而复杂。正如寻找此处崖画同出一理,原以为在高处离天更近,其实,它就在低处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躲着。
      
      洞穴里的男人们
      
      更多的崖石上,崛起古代男子征服自然、征服生活的辉煌。但在勐省芒阳海拔一千七百四十九米的共来山崖,保留有八个男子歇息在阴凉的小洞穴。
      爬上半壁,我的手臂伸进去,紧紧扣着洞口边沿。尖利的凸起咬进肉里,探秘的兴奋、欢悦和血点一起冒出,
      我的努力让我叩开了洞门,画者的手指随意流泻的情感,在化不开的红色里塑造八个男子粗直的体型,他们身体下部的垂直物在约为零点二八平方米的面积上彰显了阳气。似乎因为有人来访而极度欢呼雀跃,男人们向我举起了双臂。他们当中只有一个男子身背长兵器。于是他比其余的男子多了几分阳刚。
      这是一个小小的家园。在画者精心布局下,风雨极不情愿地在门前匆匆走过。这八个男子安安稳稳睡了几千年。
      崖脚下,洁白的云雾依依不舍地在碧绿的田畴上漂浮,日日等待崖上男子的爱抚。这些男人居高临下,三千年如一日,更像男人地在云朵上播撒着他们的爱情。
      
      悬崖上的悬崖
      
      直到二000年,勐省镇和平寨以北三公里的白塔山悬崖上的精灵才在人们的眼神里亮相。
      往上攀爬,我嗅到了血的清香,从险峻的悬崖,不倦的树木、青草的身体里。天梯一样的山路,像生命里 不熄的火塘,引得你只能往上攀去,磨烂衣服,蹭破了皮肉,精神却在高处飘扬。
      鬼斧神工没有情面地削去悬崖的臂膀。爬上悬崖的伤口,是唯一到达崖画的路。崖下,勐省大坝缩小了南碧河,山峰压矮了高高的烟囱,公路挤小了车辆。五十多岁的猎人老赵,岩羊一样机敏,在毫无安全保障,除了石块还是石块的崖上,面无惧色地徒手爬上去。我在下面往上仰视,看到与天的阔远相接的,应该是倔强的生命。只要稍不留意,鲜活的生命只需几秒,就会瓷碗一样摔碎。
      徒手攀到崖子的半腰,与其说抖动的手指抓住光滑的岩石,不如说是心的悸动紧紧扣着崖石。不经意间,瞥见了天空和下陷的大地,头晕目眩起来。老赵到了崖顶,垂下一条青藤,摄影师攀着上去。但那青藤却没有再垂下。他们兀自走了。半山拦腰,我一直悬着。直到现在,一想到崖画,我就还在那悬着。
      拍回来的照片,有画山崖与我们攀爬的崖体叠立。十个体较大的图形,主要是人物图,盼星星盼月亮地见到了陌生的人。除了勇敢的猎人和热心崖画保护的寥寥几人,我的亲属,实在是见不到什么人啦。
      但他们中有人穿着丰满的羽衣,似乎想要借助崖上的高度把身体和灵魂一起送往高空。也有脚上绑着球形物的,不上天,只在地上娱乐。
      这一切凝固的瞬间,在崖石和崖石的冷热之间,等待着时间,等待着时间慢慢地接近,然后死去;也被时间等待着,时间等待着凝固的瞬间不知不觉走进磨坊,然后把它碾碎。
      阳光,月色,星光,丝毫没有懈怠,定时定点,光顾原始人类想要表达的意境。但我却贫乏地找不到抒发情感的词汇,正如同我无法找到解说这一切人类现象的技能一样。只是强烈地觉得,崖画给了我理解事物的高度、广度和深度,但我是没有标尺去测量的。
      
      贡更让
      
      是一场被浓雾裹着的雨把我们送到了糯良乡翁不老村委会以东二公里的贡更让山崖。
      这崖,并没有雄壮的体魄,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老头。
      遗留的图形寥寥无几。就是几个在其他地方熟悉的图形,只是,有一个图形,极大地夸张,人物头部用一个大的圆点表示,而人物的颈部又特别地拉长。崖石、画、雾、雨,彼此之间都是老熟人,也就觉察不到什么新鲜的气息。倒是老鹰在这里捕杀小鸟的痕迹,让我感到了寂寥中残酷的动感的杀戮。
      农人的南瓜堆成山,在地里晾雨。
      离开,再回望,就是崖子也躲进雨雾里,我的亲属,和他们的文明,没有选择地和雨雾融在一起,和无限惆怅的氛围,慢慢地消融。
      倘若,可以不再选择风雨多姿的山林,不再选择缄默的岩石,是否,可以把你们领回我安逸的家里?
      回到崖画
      在东京九十八度五十二分至九十九度四十二分,北纬二十三度零五分至二十三度三十分,海拔一千至一千八百米的绚丽的土地上,我走完了所有的崖画点,一如走完了一个很长的生命历程,但我终究没能读懂沧源崖画这部历史长卷,没能参悟生命的本真。它依然是一处千年秘境。
      最动魄的画,最迷人的秘境,它活着,就是生命的奇迹,它消失了,灿烂的、需要人们不断探秘的生命也就不复存在。
      那些红色的精灵,依然在呼唤,风雨无阻,叩击着我孱弱的心扉。
      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我的亲属!若是你们看到我的表情结出无奈的果子,你们会不会嘲笑一个现代人的无能?
      但你,我的亲属,红色的精灵,以倔傲的姿态挺立,在坚硬的崖石上抒写千年的坚韧,诘问后人:为这浩瀚的世界,你留下什么?
      落霞、孤雾、长烟,生长我的翅膀,只一个回归的动作,一个轻巧的声音,我便撞到崖上留下永同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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