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的女人【误入“空爱”信息台的格子间】
时间：2019-02-25 05:42:0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前几天，我到一家信息公司应聘，接的都是色情电话，我只干了一天，实在干不下去了，太恶心了！”一个我熟悉的女孩近日向我讲述自己求职时在一家信息台工作一天的经历。她的叙述，让我了解到色情信息台里那些鲜为人知的内幕，污秽难堪的工作内容，从业者的悲情与隐衷……
应聘轻松通过
12月24日，为找工作已经焦头烂额的我，按照一则招聘启示上的地址如没头苍蝇一样撞到了位于市中心区人民路一座大厦的7楼。
一出上楼的电梯门，就看见玻璃窗上贴着“应聘处”三个大字的牌子，上面写着某某商务信息服务公司的名字，玻璃门旁的墙上挂着一块这家公司的牌匾。我穿过两道玻璃门，看见一名女工作人员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我说：“我是来应聘的。”这时，从里屋走出两名女工作人员，一名四十来岁，一名三十来岁。三十来岁的女人询问：“是刚才打电话的吗？”我回答：“不是，我是看到招聘启事来的。”三十来岁的女人赶紧带上里屋的房门，而那名四十来岁的女人将我引到外屋的沙发上坐下。
两名女工作人员拿来两份“规章制度”让我看。“规章制度”有6张纸，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条款：每月500元月薪，话时多奖金就多；不许告诉对方本公司地址……我看条款时，那名三十来岁的工作人员警告我：“我们的工作就是陪人聊天。给我们打电话的人都是一些寂寞的人，我们就像心理医生一样，给他们安慰。公司不许谈论宗教、色情、政治。但是不排除也有一些无聊的人问一些无聊的话，但那是少数。比如，有的人会问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你怎么回答？”当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那名女子煞有介事地说：“你告诉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呀，反正他们也看不到你，‘电话一响，黄金万两’。你接的电话越多，你挣的就越多。”“有关这些问题我们会给你们培训的，如果你们认为自己能干得了就来。”
我一下就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色情信息台啊。以前只是听说，如今自己真的要干这个，我很犹疑，但是一想到近几个月来风尘满面四处找工作的经历，我实在是缺少了立即拒绝的勇气。可能也有对信息工作好奇的因素吧，只是接电话，没有风吹日晒，为什么不试试再说？
她们交给我两份表格，我随便在上面填了名字、电话和地址后，并约定26日早晨7时培训。“那我怎么称呼你呢？”我询问那名自称白班班长的三十来岁女工作人员。“我姓王，叫我‘飘飘’好了。”声音嗲嗲的。
在交谈时，坐在外工作间的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警惕地打量着我。
9个摄像头监视的工作场
12月26日7时，我如约而至让“飘飘”的眼神一亮。“你来了！来，跟我进来，我给你简单培训一下，你今天就正式上班了！”
我被“飘飘”带进工作间。工作间分两个屋，总面积在五十平方米左右，里面摆着密密麻麻的隔断，每一个隔断只能容纳一个人坐，每张桌子上摆着一部电话，墙上贴着我应聘时被提醒的“严禁谈论政治、宗教、色情”等几个大字。
而在每个墙角的天棚上都有一个圆形摄像头，门口的电脑里显示出9个摄像头的监视情况，接线员干什么一目了然。
接线员的年龄在20至40岁之间，有的趴在办公隔断里，轻轻地跟电话的另一端聊；有的接线员躺在凳子上聊，懒洋洋的；有的抱着电话边走边聊。就在我四下张望的时候，两条腿从桌子下面伸了出来，弯下腰一看，竟是一名接线员抱着电话机，挤在桌子下面聊，她是为了躲避屋里的吵闹声。
接线小姐都是用似是而非的台湾口音跟客人聊天，声音很轻、很好听、嗲嗲的，主动跟对方说些挑逗性的语言。
就在这时，从一个隔断里发出了忽高忽低的“呻吟声”……
抟授如此接听之道
接下来是对我和另外几个应聘人员的培训，由班长“飘飘”主讲。
“电话都是从台湾打来的，为了防止他们发觉后，因电话费太贵而挂断电话，你要称自己在台湾，随便编造一个台湾地址。或者自称是偷渡去的……接电话声音轻柔，语速要慢。把语调拉长，要把3秒钟说完的话，拉长到30秒，要把3分钟说完的话，拉长到10分钟。拿起电话要先说‘先生，你好！’‘先生如何称呼？’但不可以一直问问题，要寻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把客户留住，让他多跟你讲话，你就是成功的，就可以挣更多的钱……问清对方年龄后，再说一个比对方小一点的年龄。男人都是喜欢保护弱小的，我们要装得很柔弱的样子。比如说‘哥哥，我嫁给你好不好？’‘我做你老婆好不好？’……但有的时候，女人还要有个性，会吊男人的胃口。比如经常打电话的人嘴很刁，如果第一次通话，你就要求做人家老婆，对方嘴上答应，心里也会想‘真虚伪’，这时候，女孩子就应该使用调侃解围的口吻对对方说‘你真坏，你让我做你老公，我就做你老公呀！’通话结束时，要叮嘱对方号码，让他记住你的电话。”
“打电话的大致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好人，只谈感情，你要有技巧，要学会留住他的心。比如，我们的电话都是台湾人打来的，所以你就应该了解台湾人的富裕情况，一般台北的人比较富裕，而台南的人相对没有钱。你问清客人是台南的，就轻轻地说‘哥哥，电话费很贵的，你只要每天给我打一分钟，我就心满意足了。’对方一听，感到心里很温暖，就总想着给你打电话……另外一类就是我们所说的不好的人，但是男人自慰是很正常的，我们在电话里帮助他、引导他，就是‘空中作爱’（简称‘空爱’）。有的男人就喜欢听女人叫床的声音，分中国式、日本式、美国式，而中国式就按照英文‘R-O-O-M’就可以了，很简单。但是不能让他很快完事，先让他兴奋，隔一两分钟，再跟他插一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使通话时间延长……”
培训结束后，“飘飘”给我一本台北、大连的地图，景点介绍和一本自编的小册子，小册子上装订着上线问候语、简短情书、黄色短信、台湾口语和血型测性格等。我想这些可能就是工作时候临时抱佛脚要用到的资料吧。
即时上线“工作”
“飘飘”给我安排一部电话，她上前输入区码“20”，再输入一个“代号”、“密码”和包厢号，剩下的就是等待接电话了。电话里提醒：“客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一定要尽心尽力服务哦！”
从早晨8时到晚6时，我一直守在电话旁，共接了12个电话。一个是小孩打来的电话，一个是女人打来的，喂了几声就断线了。另外10个电话都是要求“空爱”的，其中有一客人听说是大连的电话，就赶紧挂断了；一客人听说我是第一天上班，就好心地劝告我：“别在这里干了，台湾电视上打的广告就是色情广告‘台湾男人想空爱，拨打电话……’”多数人听我说“第一天上班，不会”后就转到其他包厢去了。而在下午3时许，一自称“空爱老手”的男人打来了电话，电话里色迷迷地说：“不要紧啦，我先扒你上衣，再扒你裤子……”
晚10时之后，电话更是铃声不断，我统计，从每天晚上10时起到第二天早6时，接打的电话竟有90%是淫秽、黄色、下流的内容，每到这个时段，格子间里“空中作爱”的呻吟声一声盖过一声，不堪入耳。我接到一自称台湾男子的电话，声称刚刚在电视上看到广告，画面上女子穿着很少，下面有这个电话号码，就很好奇地拨打电话了。
由于我无法按照其他接线小姐的“思路”解释特殊“问题”，因此电话量很少。我被完全包裹在接线小姐们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里，越是夜深电话就越多，格子间的动静就越大。
接线员：哦，先生，你怎么称呼？
接线员：哦，小白呀，你是头一次打电话吗？
接线员：你几岁？
接线员：20岁呀，你没有女朋友呀，那你一定很寂寞呀，你真的想“空爱”吗？
接线员：那你都准备好了吗？窗帘拉好了吗？多不好意思呀！
随后，小姐开始描述具体做爱过程；接着，在隔断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呻吟声……
她们对第一次打进电话的人都会询问，并用是否需要“空中做爱”、是否要“叫床”来引诱。一天里，亲吻声、呻吟声此起彼伏……有时候，接线小姐为达到逼真的效果，站起来，一边跳动，一边发出呻吟声……
在信息台里，每个接线小姐都有一个听起来腻腻的名字，小燕子、宝贝、咪咪、甜甜……刚来的我也不例外，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小菲。
结束一段通话，只要放下电话，美眉们的口音就恢复正常了，有大连口音，也有辽阳、沈阳、黑龙江等外地口音，这些各地方言，让人跟电话里的嗲嗲的台湾腔一点也联系不到一起。
工作间墙上贴着“禁止谈论同仁隐私，违者革职”。对于客人来说，小姐们的资料就是机密。“我们这里的美眉都很漂亮呦！”信息台的小姐对每个客人都这样说。
不能泄露机密原因就是：美眉们的相貌与声音、名字很不相符。小姐们无论长得怎样，都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婉转、娇甜，充满诱惑。
小姐们最终的目的是尽可能多地勾引“老公”上线聊天，因为对接线小姐来说，工资是由底薪加奖金组成，通话越长奖金就越多，可谓“多劳多得”，她们当然要把赚钱放在首位。我看到一名小姐一天几次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靠在桌子上直喊困。可是一旦自己的“老公”不上线，小姐们就又立刻变得抓耳挠腮起来，并想出各种招数去引“老公”上线，比如给“老公”发几个柔情蜜意的短信等等。
信息公司接线分白班和晚班，每天工作10小时。我发现白天的接线小姐二十来个，而晚班的接线小姐有四十多个。据我粗略计算，每天接打的电话有80%是“空中作爱”，10%是好奇的人打进，另外10%是小姐使用各种手段留下的“老公”。
“飘飘”让我看了一下前一天的通话量，少的是200多分钟，多的一个人多达800多分钟。“飘飘”对通话量800分钟的解释是：接线小姐有本事可以同时跟几个人聊天且各不耽误。
她还说这些接线小姐中有初中毕业的、有高中毕业的，也有大学毕业的，她们中有当过教师的，也有当过售货员的。
这让我无比惊讶，我想，她们之中肯定也有像我一样求职无门、误打误撞上来的，但是其中肯定也不乏为了挣钱干这行的。
我估计，每名服务人员每月的工作量为6000分钟以上，能拿到500元的工资，而有的一个月能达到2万多分钟。接线小姐对每分钟的通话费不是很了解，有的说是6台币，有的说是需要10元人民币。小姐们的工资究竟多少我很难确切知道，但是无疑，信息公司可真是赚疯了。
接线小姐内心世界
值夜班的台名为“白兰”的女孩在信息台干了一个月，她很担忧地告诉我，她就要被开除了，前几天，台里排了一次榜，她因点数太低排在后几名。见我刚“入行”，好心的“白兰”给我介绍经验。“你叫小菲呀？台湾人不喜欢这样的名字，他们都喜欢娇滴滴的，小菲这个名字太硬了，应该改成‘菲儿’。”她很善良，不时地提醒我如何接听电话。
不一会儿的工夫，我注意到，“白兰”突然躲在隔断里抽噎起来，我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她边擦眼泪边说“没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你自己住吗？”我回答：“和别人一起租房子。”我问她：“你是本地人吗？”“白兰”似乎不愿多加透露。这时，正巧一个电话进来，“白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堆起桃花般灿烂的笑容。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竟有三个女孩哭了，不知是聊天触到了伤心的往事，还是感怀境遇的凄凉。旁边一个叫“阿珍”的漂亮女孩走过来，一面用纸巾为“白兰”擦拭残留的眼泪，一面告诫着：“不要太投入！投入就是这个结果！”阿珍说：“一开始来都容易陷入，时间长了就好了。我以前也是这样哭，现在好了。”“你看，小燕子就收到过台湾人给送的日记本和幸运星，还有一个姐妹收到过手机。台湾也有好男人，没准儿还可以嫁到台湾去呢。”“白兰”悄悄告诉我：“很多人都将自己的地址给了聊友，盼望着收到礼物，或者来看望。”这可真让我惊讶、意外。
我偶尔听到“白兰”跟客人隐约的对话：“把你当成朋友，才对你说。”“他们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房子要交租了！”“我还有个哥哥，我们一起租房子，他把我的衣服撕烂了。”“白兰”不断地向对方剖析自己当时的心情，遇到一件事会怎样面对，她的眼神中流露出被人了解的渴望。后来，我听出她说的“哥哥”并不是亲哥哥……
可能是出于感动，沉默几分钟后，“白兰”突然开了口：“我是有老公的，我们一起租房子，他脾气很大，一言不和，就把他给我买的新衣服撕烂了。”“白兰”断断续续地说：“他让我滚，临走时，他在我的衣服上踩了几脚……”
偷听“白兰”和客人的对话，我不禁唏嘘不已。当我流露出对“白兰”今后住处的关心时，“白兰”的眼眶又红了：“你们本地人的命真好……”
我知道在这样的信息台，自己是没办法继续干下去的，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提出了结束“试用”，当然，信息台没给我一分钱。
走出信息台所在的大楼，回望自己工作了一天一夜的地方，我想，这座楼看起来和别的任何一座大厦没什么不同，但是有谁知道，在这个不算小的城市里，还有这样一家公司，这样一批人，用这样不可思议的工作在赚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