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叫庄户:你的名字

时间：2019-03-11 05:36:50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庄户此时正急匆匆地赶路，低着头，背着一大捆煎饼。庄户已经参加三次高考了，每次回家拿饭都来去匆匆，怕碰到熟人。正要趟过一条小河，身后地里有人喊他：“庄户兄弟，别去了，回来种地吧。”
　　庄户的高考成绩，每年以十分左右递减。最后那一年看完榜，庄户回到家，把所有的书抱到院子里，一把火烧了，还冲进屋里，冲爹喊：“是谁给我起的这个名字？”
　　也算时来运转，县城玻璃厂招工，只招高中生，但需要交八千元把户口办过去。庄户知道了这事，回家跟爹急跟娘吼，摔盆砸碗的。爹就黑了脸跑到五个女婿那里，硬是借够了八千块，临走，撇下一句话：“让你兄弟庄户还。”不管怎么说，庄户现在可不是庄户人了，干上了城里人的工作。穿了崭新的工作服，每天按时上下班，敲着锃亮的饭盒到食堂买饭。到歇班的时候，就逛街去。
　　这在农村是一件大事。五个姐夫约好了，抽庄户歇班的时候，赶来给他祝贺。爹把本家几个有名望的叔叔、大爷、堂哥请来，满满地坐了三桌，热热闹闹地喝酒。半斤酒喝下去，喜庆的气氛就出来了。叔叔大爷开始庄户庄户地喊，庄户的脸就有些变色。爹也喝高了，只蹲在那儿傻笑，脸上松弛的皮都拱起来，像屋后一道道的山梁。娘看在眼里，急得只是搓手，给庄户陪笑脸。
　　庄户四姐的儿子，四五岁的样子，看着大人高兴，也凑热闹。端个酒杯，挺郑重其事地喊：“庄户舅舅，我敬你一杯。”众人一个“好”字还没喊出来，小手里的酒杯被舅舅打掉了。“我叫宋春雨，不叫庄户。”庄户喊完了，自己也愣住了。当姐姐的不好说啥，姐夫不愿意了，他原本是个屠夫，蒲扇似的一只大手，把庄户衣领抓住了。众人醒了酒，围上来劝。那边小外甥还不依不饶：“臭庄户，把俺的钱还给俺，那是俺爷杀猪挣来给俺娶媳妇的。”这么一闹，庄户就彻底地醉了，跑进自己小屋里，鬼哭狼嚎的整整一下午。也怪，还真就没人叫庄户了。娘打喂奶时就叫庄户，习惯了，随口就喊了，但只喊出一个字，就生生咽下去，改成“回来了”或者是“吃饭吧”。
　　有一个人不怕，庄户庄户的屋里屋外地喊，庄户只红了脸答应。那是他的未婚妻小雨，一个车间的，眉清目秀，说话做事挺利索。她庄户庄户地喊，把婶子大娘喊得直笑。小雨就问：“怎么了？在车间里，我就喊他庄户，是吧庄户？”问完了，就拿小眼睛蜇庄户，把庄户的脸蜇得又红又肿。把娘喜得也跟着小心地喊了几声庄户。庄户也没急，笑眯眯地去喂嗷嗷叫的老母猪。
　　庄户四十岁上，已经是快二十年工龄的老大哥了。两口子省吃俭用买了一套80平米的房子，送儿子读高中，日子就显得紧巴。
　　爹得了老年痴呆症，谁也不认。娘也老得走不动了。庄户就常回家，好在也不远，帮老爹老娘打满水，打扫卫生。到春播秋收的时候，唤了妻儿，该种的种，该收的收，侍候二老的几分薄地。
　　每次回去，老娘一直盯着庄户看，到地里去干活，老娘也颤颤地跟出来，看着庄户拐过山坡去。往回走的时候，一再地说：“工作忙，就别回来，你几个姐姐经常来。”庄户的眼泪就止不住，推了自行车，吼着儿子，稀里哗啦地往回走。
　　爹先走了。隔了两个月，四姐打电话来让他回去，庄户就知道老娘在等他。娘的手脚动不了了，只拿眼睛盯着庄户看。庄户把娘的手暖在自己的手里，放到脸上，把脑袋紧紧地贴到娘干瘪的胸膛上，喃喃自语：“娘，娘，我是庄户，我是你的小儿子庄户啊。”
　　这时，庄户听见了娘的声音：“庄户唉，庄户，我的小儿子哦。”
　　四十岁的下岗职工宋春雨或者是庄户，开始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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