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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家自杀军阀乱判葫芦案】

    时间:2019-02-21 05:37:51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1927年10月12日上午10时许,一个身穿棉布长衫,上面还沾着斑驳墨迹的中年人来到了天津中原公司(今天津市百货大楼)楼前。他面色苍白,胡子拉碴,一双眼睛露出绝望的神情。此人望着高高的6层大楼,踌躇了半晌,最后一咬牙,抬腿跨进了中原公司的玻璃大转门。
      他爬上了中原公司的6楼,走到临街的窗户边,低头一看,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他手拄窗台,因为紧张,口中呼呼地喘着粗气。略等了一会儿,就听街口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从街口开过来一辆黑色的道奇车。看着这辆锃光瓦亮的道奇车,中年人的眼睛里放出怒火。他抬腿跨上了窗台,然后像青蛙似地一跃,整个人对着道奇车车顶跳了下去!
      开道奇车的是天津八善堂的老板杜笑山,他天天都从中原公司的楼底下经过。他的车后座上,坐着褚玉凤和他的姘妇金铎。褚玉凤是时任直隶督办褚玉璞的胞兄,在天津是有名的青皮混混,他要是随便在街上一跺脚,整个天津卫都会跟着乱颤。这天,杜笑山一边按喇叭,一边往前开车,如果不是前面有个菜贩子挡了他一下,坠楼的人一定会落到他的车顶上。
      只听“轰”的一闷声,自杀的中年人左脸擦着车子的保险杠先着地,接着整个身子重重地跌落到了马路上,鲜红的血点和白花花的脑浆溅到杜笑山的车上。
      杜笑山吓得一声怪叫,脚下一使劲,“嘎吱”一声踩住了刹车。那个坠楼的中年人摔在地上,竟然还有一口气,他抬起摔烂的血脸,然后用手指了指杜笑山的道奇车,这才脑袋一歪,倒在血泊中咽了气。
      车里的金铎最先认出了自杀的人,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画家白宗魏!看着白宗魏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金铎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杜笑山脸色煞白,哆嗦着两只手,猛地将方向盘打到底,汽车绕过白宗魏的尸体,惊慌失措地开走了。
      当时,牛警长正领着3个身穿黑制服的巡警在街上巡逻,听说有人在中原公司前坠楼,急忙“呜呜”地吹响警笛,快步跑了过来。3个巡警手挥警棍,拨开围观的人群,牛警长走进人群,低头看了一眼白宗魏血肉模糊的尸体,差点呕吐。
      3个巡警保护现场,牛警长急忙跑进中原公司,打电话向上峰报案。
      天津市警察厅厅长常之英驱车来到事发现场时,已经是1个小时之后的事了。白宗魏的尸体早已被拉到警局,交到法医处开始解剖化验。常之英看着马路上画着的人形粉笔印,眉头一皱,对看守现场的牛警长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牛警长伸手在怀里一掏,摸出了一封还沾着鲜血的控告状,只见上面写道:“鄙人白宗魏,35岁,寓居津门,鬻画为业。今状告八善堂堂主杜笑山。杜笑山名为善人,实属奸佞……”控告状的下面部分是一大块血污,将墨字涂得一团糟……跳过控告状上模糊不清的血污部分,在控告状的最底下,白宗魏恨意十足地写道:“恳请青天开眼,神明共鉴,恶人不诛,吾将死不瞑目矣!”
      常之英得到了这张血状,如获至宝,转头对牛警长说:“白宗魏究竟是什么来路?”
      牛警长揉着太阳穴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一些简单的情况。这个白宗魏是满洲正白旗人,因为家道中落,在北京混不下去了。1925年春,他来到天津卖画谋生。听说白宗魏去年交了桃花运,娶了红舞女金铎为妻……他的画我在福林阁吃饭的时候看过……”
      常之英点了点头说:“牛警长,你领我去一趟福林阁!”
      福林阁是一家饭店,两层的水泥楼装修得倒也雅致,漆木的招牌上,刻着“福林阁”3个金字。常之英也不说话,气势汹汹地领着警察直闯2楼。看着荷枪实弹的警察,福林阁的刘老板吓得心脏“咚咚”地敲鼓,他对着常之英一个劲儿地打躬作揖,不住声地说好话。
      常之英来到2楼,用手一指墙上挂着的一排画,问道:“白宗魏的画卖得好吗?”
      刘老板的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半晌才说道:“白宗魏的画,卖得不好,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邪风,偏偏有人肯出大价钱买他的画……上个月,褚玉凤褚大爷就花500块大洋,买了他3幅画呢。”
      常之英虽然不会画画,可他也懂得一些。白宗魏画的山水图技法呆板,布局老套,怎么还有人肯砸钱买他的画,这姓褚的不是冤大头吗?
      常之英面色一沉,说道:“刘老板,白宗魏今天上午已经在中原公司跳楼身亡了,临死前,他留下了控告状……你应该明白知情不举的后果吧?”
      刘老板满脸惊恐地说:“福林阁就是提供场地,供客人和画家们买画卖画,我可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儿啊!”
      正在这时,一个四处打探消息的便衣跑了上来,低声在常之英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常之英听罢“嘿嘿”一阵冷笑道:“褚玉凤和金铎在你的福林阁开房奸宿,你这个当老板的不会不知道吧?”
      刘老板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一迭声地叫道:“常厅长,常厅长,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白宗魏卖画养家,无可厚非,可是问题就出在他那个当过红舞女的老婆身上。金铎艳名在外,早就被贪恋美色的褚玉凤看中。为了达到目的,褚玉凤找到了八善堂堂主杜笑山。
      杜笑山在天津可是个大人物,他的名下有8家慈善团体,分别是北善堂、崇善东社、引善社、公善社、备济社、济生社、体仁广生社和南善堂,这8家慈善团体筹集来的善款,除按月发给守节孀妇每人一到两元的抚恤金外,大多数都被杜笑山暗中送到直鲁联军军长褚玉璞的手中当了军费。褚玉璞因为征战有功,荣升直隶督办。褚玉璞手握实权后,对杜笑山也格外照顾。半年前,他还把天津屠宰场从警察厅的手中硬划到了八善堂的名下。
      褚玉凤是褚玉璞的胞兄。杜笑山一见靠山的大哥有求于己,自然满口答应。他就以买画为名,经常领着褚玉凤出入白宗魏的家。褚玉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背地里送给金铎许多值钱的首饰。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勾搭成奸,双宿双飞了。
      为了此事,白宗魏到警局和法院告了几次状。可褚玉凤的事,哪家衙门敢管?最后都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白宗魏眼看着自己的老婆成了别人的姘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索性走了极端――这就是他怀揣控告状,跳楼砸车,以死相争的全部经过。
      常之英听刘老板讲完,命令他签字画押,看着到手的口供,常之英对牛警长命令道:“牛警长,逮捕杜笑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牛警长答应一声,领着警察,直扑八善堂。半个小时后,杜笑山就戴着手铐,被警察推推搡搡,逮到了天津市警察厅厅长常之英的办公室。
      杜笑山看到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常之英,连蹦带跳地骂道:“常之英,你这个混蛋,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把天津屠宰场收回去吗?告诉你,没门儿!”
      天津屠宰场可是个肥得流油的买卖,每年收入都在8万元以上。以前屠宰场一直隶属警察厅,其收入当然也归警察厅统一支配。自从屠宰场被褚玉璞划给了杜笑山,常之英眼见大把钞票从自己手中流走,早就对杜笑山恨得要死。
      常之英一听杜笑山揭自己的伤疤,气得“砰”地一拍桌子,叫道:“杜笑山,你休要含血喷人!今天本厅长把你带到警局,一是调查你侵吞八善堂善款之事,二是你与白宗魏自杀案有关。你再敢妄言屠宰场,我立刻叫人掌你的嘴!”
      杜笑山冷笑道:“好,你查吧,最好能查出我的毛病,然后整死我,不然褚督办知道了,他要是不用枪子在你的天灵盖上开个洞,我就不姓杜!”
      常之英气得一拍桌子,大声叫道:“把杜笑山给我押下去!”
      这期间,警察厅的密探经过3天的紧张查账,粗略断定杜笑山贪污、挥霍并转移了八善堂七八万元善款。
      常之英再次提审杜笑山,杜笑山还是不把常之英放在眼里。他把嘴角一撇,说:“八善堂正常的花销也叫贪污挥霍?转移善款?我明白地告诉你,那些钱都被褚督办当军饷了!”
      杜笑山所说并非全是虚言。褚玉璞生活奢华,光小妾就有三四个,没有杜笑山的资助,褚玉璞哪能左右逢源,上下打点,最后登上督办的宝座?
      常之英听杜笑山讲完,脸色当时就变了。他只是个不大不小的警察厅长,褚玉璞可是直隶省的督办,褚玉璞若要收拾自己,那还不容易?常之英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亲自倒了一杯水,恭恭敬敬地放在杜笑山面前,然后压低声音,道:“杜兄的钱真的给褚督办当军饷了?”
      杜笑山见常之英服软了,便把腰杆一挺,眼睛向上一翻,说:“那是自然!”
      常之英一招手,从记录员手中要过杜笑山的招供记录,然后低声说:“杜兄您只要在这份口供上签个字,我立刻放您回家……褚督办的事别说我们天津警察厅,就是弄到省厅,也没人敢管!”
      听常之英讲完服软的话,杜笑山心中更加得意,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量你们也没这个胆子!这个口供我还是不签字吧?”
      见杜笑山不想签字,常之英又满脸赔笑说:“杜兄请体谅我的难处,不管怎么说,白宗魏坠楼,我得给上面一个交代。我保证,只要这份口供搪塞过我的顶头上司,我一定把它销毁!”
      杜笑山这才拿起毛笔,在那份口供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常之英一见口供到手,突然得意一笑,说:“杜笑山,你私自挪用善款,引诱从良舞女为奸,最后逼死画家白宗魏,实属罪大恶极。来人啊,把他关进大牢,严加看管!”
      杜笑山这才知道上当了,他扑身上前,就要去抢常之英手中的口供,4名警察冲上前来,架起不停叫骂的杜笑山,不容分说就往外走……常之英看着手中的口供,心中高兴,不由哼起了流水快板《长坂坡》:“子龙我一杆银枪风雷吼,只杀得曹兵各个愁……”
      杜笑山的亲信早就到直隶省城找褚玉璞通风报信去了。褚玉璞现在正指挥军队和北伐军打仗呢,北伐军攻势凶猛,褚玉璞连吃败仗,得知杜笑山入狱的消息,更是火冒三丈,急忙领着警卫连的人马,连夜坐汽车赶到了天津卫。
      1927年10月23日上午,褚玉璞的警卫连架起机枪,包围了天津警察厅。常之英看着黑洞洞的机枪口,吓得一脸冷汗。脸色铁青的褚玉璞走进厅长办公室。常之英赶忙找出白宗魏的控诉状和杜笑山的口供递给褚玉璞。杀气腾腾的褚玉璞翻阅完口供和控状,脸色大变,眼珠一转,色厉内荏地叫道:“一派胡言,这纯属栽赃陷害!”
      常之英在旁低声说道:“褚督办,此事在整个天津卫闹得很凶,但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白宗魏跳楼的真相,消息一旦透露,恐怕对尊兄和您都不利。这个杜笑山贪污善款,却拉您当挡箭牌,实属可恨,我看不如把害死白宗魏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然后再加上他贪污善款的罪名,将其处决,岂不是一了百了?”
      褚玉璞沉吟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道:“好,立即将杜笑山就地枪毙!”褚玉璞说完话,大笔一挥,就在常之英递过来的判决书上签了行刑令。
      常之英接过行刑令,如获至宝。他唯恐夜长梦多,当即命人将杜笑山从监狱中提出,押赴刑场。杜笑山得知死刑的消息后,吓得脸色惨白,在监车中不停地大骂常之英,并要求面见褚玉璞,但没有人理他。
      下午2时许,监车行抵天津郊外仙人桥刑场,行刑人将杜拉了下来。此刻,杜笑山已站立不住,瘫跪在刑场上。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杜笑山倒地毙命。第二天,《大公报》报道了杜笑山被枪毙的消息,警方也在天津街巷张贴了布告。
      此案的当事人褚玉凤侥幸逃过一劫,为表感激之情,他特意在东方大酒店宴请常之英。两个人称兄道弟,喝得酩酊大醉。他们俩坐在小车里,半夜沿着海河路一起回家。车正行驶中,司机突然被前面蹿出的野猫吓了一跳,猛地一打方向盘,只听得保险杠“咔嚓”一声,汽车撞碎了桥栏杆,一头扎进了浑浊的海河,两个人都被活活淹死了。
      此案的另一当事人金铎,因亲眼看见白宗魏坠楼的惨景,落下了精神恍惚的病根。她最后只得离开天津,回老家养病。此后,天津再无关于此人的消息了。
      不久,褚玉璞因前方战事紧张,火速赶往徐州。1928年6月,北洋军阀在中国的统治崩溃,褚玉璞退出天津。1929年初,褚玉璞率残部在烟台登陆,被驻扎在胶东的军阀刘珍年包围后生擒。刘珍年怕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最后将他给活埋了。
      (压题图:民国时期的天津)
      (责编 何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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