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轶事《辛亥轶事》(上)

时间：2019-02-23 05:44:43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约法三章　　　　百多年前的一九零九年，沪杭铁路建成通车。当时这条铁路在江苏、浙江交界的枫泾小镇上设了个三等小站。这个货运和客运量都不起眼的枫泾站在建造上却有点特别：别的车站一般都是修筑几条平行的岔道路轨，供列车让道或交叉通行，唯有枫泾车站内，却多修筑了一条三百六十度的圆形路轨，当地老百姓叫它“圆形大转盘”，供分别隶属苏、浙两地的火车头转向折回。于是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的火车，到了枫泾站必须停靠四十分钟，让两地的火车头交接挂靠。也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情形，为枫泾小镇留下一件传奇的轶事。
　　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中旬，光复了没多少天的枫泾小镇群情激奋：孙中山应各省共和代表之请，从广州赶往上海，就任中华民国的临时大总统，本月二十日途经枫泾，将在车站小憩和镇民见面。这一消息，是镇上德高望重的商会会长沈康贤传出�的。
　　沈康贤早年留学日本，是同盟会的老会员，回家乡后开办了几家油坊米行，一方面实业救国，另一方面为同盟会筹措资金以资助革命活动。前几天他接到南方战友的信：孙中山将在二十日途经枫泾。
　　得知这个消息后，沈康贤着实紧张忙碌起�。他明白，在这社会动荡时期，最稳妥的是让孙中山不在枫泾逗留，直达上海，然而这铁路上制定的行车章程，不要说他沈康贤无法更改，就是地位再高的人也绝对办不到。那么如何保证孙中山在枫泾逗留的四十分钟里安全无恙呢？他紧张有序地部署起�。
　　沈康贤把油坊米行里的店员职工集中起�，分成文武两队人马：身强力壮的组成一支纠察队，突击训练，到时用�维护秩序，确保孙中山的安全；断文识字的，安排他们写横幅、制彩旗，布置欢迎会场，以壮孙中山赴沪行色。顿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各司其职忙碌起�，唯有油坊里的放牛娃小六却不知该做啥事好。他急了，涨红了脸问道：“先生、先生，还有我哩，我干点啥？”
　　这小六从小放牛，没有读过书，显然不能参加断文识字的那队；并且他只有十五岁，个子还没长到成人的肩膀，纠察队也干不了。沈康贤想了想，这小六手勤腿健，人又机灵，就笑了笑说：“别急，小六，这几天事情多，你就跟着我，当个‘传令兵’怎么样？哈哈……”
　　内部安排妥了，沈康贤关注的重点就是外部了。他让人抬了两口猪，挑了一担黄酒，带上寸步不离的小六，亲自去镇北的笠帽荡，拜访当地有名的笠帽帮帮主黑老三。
　　这黑老三原是本地乡下的一个穷苦人，多年前得罪官府，被捕入狱，蹲了几年大牢，出�后聚集了几个狱友，占据了笠帽荡上几个小岛，结成了笠帽帮起事，干起了打家劫舍、绑票索赎的事儿。周边的财东富商对他是又怕又恨，多次报官要求征剿，怎奈这笠帽荡不但水面浩渺，芦苇丛生，而且地处江浙交界，江苏出兵征，黑老三带人逃至浙江；浙江派兵剿，他又转到江苏，如鱼得水活泛得很。十多年�已发展成近百号人、二十多条枪的一支武装。
　　此次孙中山要在枫泾逗留，最大的安全隐患，当然就是黑老三的笠帽帮了。沈康贤备礼进荡会见黑老三有上、中、下三种打算：晓以大义，说服黑老三顾全国家，约束部下，绝不出荡捣乱，这是上；付钱了事，协商给付平安金，用钱买太平，这是中；如果黑老三软硬不吃，那么敲山震虎，至少自己已经清楚他的态度，回�再想办法，这是下。
　　因为之前沈康贤已托线人向黑老三通报自己的拜访，所以沈康贤一进荡，黑老三已经在岸边拱手相迎了：“喜鹊叫，贵客到。欢迎欢迎，康翁辛苦了。其实您老有啥事，让人招呼一声，老三我出荡听吩咐就是了。您亲自进荡，我老三实在过意不去啊，哈哈……”边说边上前扶着沈康贤上岸。
　　两人进了屋坐定，沈康贤让人送上礼，客套寒暄几句之后，就切入正题。他告诉黑老三，此次孙中山去上海，要和各省共和代表商议建立中华民国大事，事关国家命运，要他约束部下，决不出荡骚扰捣乱……谁知沈康贤话没讲完，黑老三就抢过话头：“康翁放心，我早知道，孙中山是主张造反朝廷的头儿，我老三虽是个粗人，可也是个造反的，绝不会趁此惹事。”说着一拍大腿，朝外吼了一声：“�啊，传我的命令，全帮长短二十三支家伙，全部收拢入库加封。从今天起到二十一日，所有人不准出荡一步！”吼毕，咧着一口大黄牙朝沈康贤笑了笑说：“康翁，能放心了吧！”
　　沈康贤见黑老三如此态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于是又劝勉几句，之后拱拱手起身告辞。谁知黑老三却拉住沈康贤扭扭捏捏地说：“康翁，老三我，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黑老三涨红了脸，一拍胸脯说道：“康翁你是知道的，我老三从结帮起事以�，干的就是劫富济贫和朝廷对着干，玩脑袋的事。到现在，虽说在这方圆百里之地也算是个有名的主儿，可从没见过大世面。这次难得孙中山到枫泾，你说什么也得让老三拜见一下。他可是咱以后的皇上，不，总、总统呀！”
　　沈康贤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开口：“老三，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同意你见孙中山。”
　　黑老三见沈康贤松口了，头点得像鸡啄米：“康翁吩咐，康翁吩咐。”
　　于是沈康贤对黑老三约法三章：一、会场容纳有限，随从不得多带，最多不超过五人；二、为了安全，所有�人不准带武器，包括黑老三也不准带枪；三、孙中山在车站的时间有限，不能靠近和其谈话，只能听他演讲。黑老三满口答应，双方挥手告别。
　　回�的路上，跟在身后的小六满肚心事，憋了好久，最后还是开了口：“先生，黑老三这帮人不可靠，您怎么好答应让他�会场呢？”
　　沈康贤望着满荡深不可测的芦苇，沉思着说：“我也知道不可全信他。回绝他，脚生在他的身上，到时他偷偷�了，我们反倒不好防备，还不如和他约法三章，我们也好早有准备。再说，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他答应的事一般不会反悔。他不带武器，就五六个人，我们有三十多名纠察，他即使惹事也翻不了天。放心吧，小六，到时候机灵点，给我多盯着！”
　　小六对笠帽帮的担心不幸言中了。就在沈康贤拜访黑老三的同时，一个清廷的密使，在原松江府秦总兵的陪同下也悄悄进了笠帽荡，只是他们会见的不是黑老三，而是笠帽帮的二帮主林金标。
　　这林金标出身河北沧州，爷爷和父亲都是镖师，他从小学得一身好武艺。到了他出道时，镖师这行业已日渐衰落，于是改行在衙门里当差，后�辗转在松江府当上了巡检。
　　五年前，林金标因贪图金钱，私自释放了一个要犯。事发后，为逃避追捕，只得投奔笠帽帮黑老三，落草为寇。由于林金标既有武艺，又有一定的官场经历，所以入帮后着实立了些功，慢慢地被黑老三重用，成了笠帽帮的第二号人物。
　　这次清廷密使南下，搜罗松江府的旧僚，商议在孙中山赴沪途中，伺机行刺。只是此时旧官府已树倒猢狲散，实在难觅合适刺客。秦总兵推荐已落草笠帽帮的林金标，大家一议，觉得很合适：一是林金标乃秦总兵的老部下，由秦出面容易说合；二是林金标个性贪婪，给予重金，必能有钱买得鬼推磨；三是林金标现在的身份是草寇，即使事败，于清廷、北派无关，不会影响南北和谈。
　　此时，林金标已将二位不速之客领入自己的小屋，寒暄几句后，等着�者开口。
　　秦总兵是个老官场，仗着原是林金标的上司，咳嗽一声后切入正题：“林老弟，几年颠沛受苦了。这次愚兄特�造访，是给老弟宣布一件喜事，府司决定不再追究老弟的旧事了，恭喜老弟已是无罪之身！”
　　林金标心中暗笑，你们自身都顾不及了，还在我面前充大，说这样不咸不淡的屁话！行，应付一下，听听他们的真正�意，于是不卑不亢地应道：“感谢总兵关爱，托您老的福，这几年我活得还算滋润……”
　　秦总兵也不计较林金标的弦外之音，说道：“林老弟，你是直爽人，咱们谈正事吧……”说着压低了噪音把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并且应允：只要林金标乘孙中山在枫泾逗留之时行刺成功，朝廷就在林金标的老家河北沧州为他建屋十间，置地千亩。说着，他从随身带�的手提藤箱中掏出五封沉甸甸银元，放在林金标的面前，开口说道：“这两百龙洋老弟先花着，事成之后，刚才所说定当兑现，老弟你看如何？”
　　林金标看着面前堆着的五封银元，乌黑的眼珠似乎已透过那红封纸看到那诱人的白银。他想：当今乱世之时，送上门�的横财为啥不拿？有奶就是娘，谁给钱就给谁办事天经地义，干，为啥不干？转念又想：老家建屋、置地，这可是空口白话，到时候不兑现，我找谁去？还是拿现银为妥，于是脸上不露声色，假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朝廷之命谁敢违抗，金标虽在草莽，也岂敢不从命。只是你们也知道，这事干完了，我林金标可成了千夫所指，还不得隐姓埋名，四处流亡，成条丧家之犬。所以建屋置地之事可暂且不谈，不如先……”
　　那朝廷密使是何等样的人物？林金标的话还没说完，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放鹰舍得喂食，当即从身边掏出一张三千龙洋的银票，说道：“林巡检所虑有理，这银票你收好，咱们还是商量如何办事吧！”
　　交易谈妥，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如何行刺一事。这里的密谋，不但镇上的沈康贤无法料到，连荡里的黑老三也蒙在鼓里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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