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三可贱

时间：2020-03-19 05:14:22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和，谁说了算？

我研究孔子六十年，总结出了儒家文化的三大学说九大方面。

第一大学说，就是社会生产发展稳定的学说，第一部分，以人为本，人道主义。第二，就是人际之间的和。儒家思想就是治国安邦之道，一个王朝一建立，孔子就好了，农民起义一来，孔子就倒霉了。红卫兵一闹，孔子倒了大霉了，“文革”一结束，一切都恢复了。第三点，这个和，谁说了算？主要矛盾的方面就是领导者，叫为政以德。

第二个学说，是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学说。第一个是对自然界，人在自然中生活，应该适应自然，应该改造自然，应该利用自然，当然不能改造过火，战胜自然就不对了。第二，一个人要想干事就得有理想，这个理想往往是虚无缥渺的，就是空想，就是幻想，就是梦想，只有想，才能办，你不想怎么样也办不到。第三点，对自己。儒家特别强调，一个是修身，一个是学习。通过学习以后，你这个人聪明了，事情就能干好了。

第三点，就是继承和传递文化的学说。一是整理文化，三书六经（《大学》《中庸》《论语》为三书，《诗》《书》《礼》《易》《乐》《春秋》为六经），把西周到春秋1600年的历史顺起来了，以前所有那些反孔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敢反。第二是创立学说。这个学说当时奴隶社会末年不能用，到后来越来越有用，儒家思想直到现在还有用。这些年来我特别提倡孔子两个学问，一个是道德学，还有一个管理学，也叫领导学。鲁迅说孔子是为权势者服务的，大家一听，给统治者服务的，统治者都不是好东西嘛，孔子也不是好的。不对，权势者就是当权者，孔子為他服务，叫他干好事不是叫他干坏事，他干了坏事，孔子不负责。这是孔子思想的现代价值。第三点就是办教育。中国的传统文化是薪火永传、永远不断，遗憾的是一度中断了。

君子儒，小人儒

我们一讲儒家，好像是自孔子开始的。《论语》当中孔子跟他的另一个学生叫子夏的说，“汝为君子儒，勿为小人儒”。孔子那个时代这个儒是一种职业，有君子儒有小人儒，儒者未必是好人，可能就是一帮混吃混喝的人。孔子的意义在于，把儒这样一个阶层或群体改造成了具有君子品格的群体。在前孔子时代的儒，是教书襄礼为职业的群体，教书就是老师，襄礼就是司仪，这家人要结婚了，儒就懂这个礼，他就可以到婚礼上去做司仪，怎样拜天地，怎样进洞房，有人家老人去世了，就要举行丧礼，怎么样地磕头，怎么样地烧纸，怎么样地摆贡品，儒者懂。儒这个阶层根源于更古老的文化，可能来源于巫师，是沟通神灵的一个媒介，慢慢地发展成教书襄礼为生的了。

梁漱溟先生说中国人是以礼乐代宗教，也有人说儒学本身就是一种教，所以可称它为儒教。现在我们说它是不是教不是以儒家为标准，是以西方为标准的。《中庸》有一句话，“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西方培养僧侣的地方叫修道院。修道就是教，你对道的修持、对道的体悟、向道的靠近，过一种合乎道的生活，这就是教。我们用这样的观念来看，儒家也是修道的，道家也是修道的，佛教也是修道的，所以在修道的意义上，儒释道三教我们都称它为教。

道统高于政统，这是中国传统。儒家还有一个强烈的以德抗位的传统，德和位是不一致的，有德者未必有其位，有位者未必有其德，有德的人应该保持自己人格的独立，敢于和权势作斗争。孟子浩然之气，对齐宣王、对梁惠王、梁襄王强烈的批判意识，儒家并不是像我们所说的，只是培养奴才的驯服工具。有一本书叫《昌言》，说士有三可贱，一个读书人有三种可耻的事情：一可贱是慕名而不知实，二可贱是不敢正是非于富贵，三可贱是向盛背衰。得志的时候，得势的时候，你跟在他后头，做拉拉队，摇旗呐喊，一旦这个人败了，你弃之而去。这是知识分子所谓的三可贱。

【静岩荐自《南方周末》2014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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