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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匠

    时间:2020-03-24 05:12:1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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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眼都是硬梆梆的东西:羊角砧、大锤、手锤、火钳、凿子、錾子、锉子,遍地的铁屑、煤块、铁块,扔在墙角的半成品,连打铁人的劳动姿态也坚硬无比。柔软的只有火苗,火苗在炉膛里跳跃,让打铁人的脸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亮。

    干活的时候,他们不说话,眼睛盯着烧红的铁块,一锤一锤地砸。锤声是有变化的,有时沉闷沙哑,有时清脆悦耳,有时是低吼,有时是喊叫,有时很慢,每一击都伴着重重的喘息,突然节奏就轻快起来,像奔马留下的一串蹄音,再看那个铁块,已经有了清晰的形状。这是铁匠铺少有的宁静时分,风箱休息了,铁锤休息了,打铁人也要休息,他们直起腰,摔掉手套,伸手一抹,将额上的汗水捋下地。炉子是不休息的,炉火照亮了铁匠,铁匠的脸上横横竖竖的污渍,像战争片中涂了油彩的特种兵。

    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铁匠是绝对权威。请瓦匠砌墙,你会说砖缝斜了;请木匠打家具,你会说台面不光;当你进了铁匠铺,你还会指手画脚么?不會了,你紧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嘴不由自主就有点张开了,这样的嘴型表达的是赞叹。这不是铁匠的规定,他们忙着干活,没有闲工夫制定参观守则。赞叹是你的本能反应。都是很平常的物品,铁砧、铁锤、铁钳、铁块,加上一座火炉、一架风箱、一桶冷水,再加上光着膀子抡大锤的铁匠师傅,就组合成让人肃然起敬的劳动工坊。这里是铁匠的江湖,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偶尔探头进去,铁匠铺里炙热而吵嚷的气场就征服了你。我们所以被秒杀,是因为骨子里我们崇拜肌肉的力量。铁匠铺里的所有工具,都需要运用肌肉来使唤,每一件铁制品,表面都闪烁着力量的冷光。铁匠铺里没有一样东西和打铁无关,不能想象这里还有装饰物。一处极其简陋却又高度纯粹的劳动场所,一处没有被现代化改造得文静优雅弱不禁风的劳动场所,当然更接近人类劳动的原始形态。那种原始形态,我们只能遐想,而铁匠铺里真实的劳动场景,让我们隐隐有种重温的亲切。铁匠铺成了一粒时间胶囊,存储了人类在原初阶段的劳动视频。走进铁匠铺仿佛是向我们的源头挺进。这段穿越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向原始劳动、向鼓胀的肌肉和粗野的力量致敬的机会。

    铁制品有无数种用途,特别重要的一条是,它能放大人类的力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器”是铁匠打造出来的。铁匠一无所有,只有力量。铁匠铺的货架上,各种各样的产品,一抽象,无非是力量二字。铁匠出售养家糊口,而我们买回的其实是铁匠的力量。铁匠是力量的输出方,是放大力量的力量,铁匠的产品能够让每个人感觉到力量倍增。农夫买回铁犁就能提高生产力,士兵拥有刀剑就能提高战斗力。愚公没有开山锄怎么移山?大禹没有劈山斧如何治水?一个铁匠能够改变一个村庄的力量,而许多个铁匠联手,就能改变一个部落、一个民族甚或一个国家的力量。

    一匹马用来骑乘放牧,十匹马就是茶马古道上的贩盐马帮,一百匹、一千匹马聚集在同一面战旗下就成为威风八面的骑兵部队。讲述成吉思汗的战功,谁会提到铁匠?可是,如果没有铁匠打出来的马蹄铁,马儿就不能肆无忌惮地长途奔袭、攻城拔寨。和其他铁制品相比,马蹄铁形状简单,加工难度远不如一把镰刀,但它的出现让骑兵作战成为可能。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装甲坦克。骑兵的出现改变了战争格局,也改写了历史进程。不止马蹄铁,骑兵的许多装备,比如马蹬、弯刀、长矛、箭镞、铠甲,也都出自铁匠之手。铁匠是隐在幕后的战争英雄。

    人类发展史上有个分期叫青铜时代。这样号称,并不意味着那个时代遍地都是铜,相反,那是一个铜材紧缺、供不应求的艰难时代。以今天的物资储备和技术手段,铸一只十吨、二十吨重的青铜鼎,可以说是易如反掌(镇江北固湾的“京口宝鼎”,用铜量就达到十二吨,外地还有更重的)。而在青铜时代,铸造大型青铜器乃是国家层面的形象工程,需要倾国家之力才能完成。所谓“大型”,其实还不足一吨重。没办法,当时采矿、冶炼都相对落后,大型青铜器就成为极其稀少的奢侈品。天子拥有了,他就能号令天下;诸侯拥有了,他就敢挑战王权;一个国家拥有了这样的礼器,就有了面子和外交底气。这样的国之重器谁不想要?可惜物资匮乏,造不出来,国之重器往往都是孤品绝品,造不出第二件。于是,围绕这个奢侈品就会爆发连环战争,昏天黑地,争来抢去,到了今日,传说中的九鼎仍然还是传说,一块碎片也没有发现过。还有一个传说,秦始皇得了天下,很怕民间造反,就将全国各地的兵器悉数没收,集中到京城销毁,然后熔为铜水,浇铸了十二个巨型铜人。他的思维是,没有铜,想打一把剑都不可能,还造什么反!这些传说都反证,青铜时代其实没有多少铜,那是个名不符实的时代。

    名不符实就会被取代。铁器时代呼啸而至,青铜时代销声匿迹。青铜器和铁器的生产方式不同,青铜器是铸造成形,铁器是锻打成形。青铜器是流水线作业,多工种衔接,突出的是团队精神,而铁器的生产不是劳动密集型,哪怕简省到一个人,他也能挥动铁锤独立完成一个产品。青铜器只体现集体价值,流水线上的每个工人只是无名工蚁,铁器呈现的却是铁匠的个人风格、个人风采和个人价值。制作青铜器的工人不是手艺人,因为铸造过程是暗箱操作,铜水在模具中流淌,是否覆盖了所有缝隙,肉眼看不到,工人的手虽然在场,却无法对生产进行实时干预,非要等到铜水冷却,拆除模具,才能知道此次浇铸是否成功。和铸造不同的是,锻打的特征是透明公开,因此,铁器时代的铁匠能够对生产作业实施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铁匠的手不但处在第一线,还通过手与眼、手与心、手与力量、手与知识的娴熟配合,牢牢占据了劳动现场的中心位置。这些铁匠才是实至名归的手艺人。

    打铁打铁,这个“打”,不是使蛮劲发酒疯,非要将躺在砧上的铁块整死,而是运用技巧,让顽铁听话。“打”就是打探、沟通、琢磨、理解。铁的脾性弄懂了,你就降服了它。所谓百炼钢成绕指柔,重锤砸不出来,一定要用轻型手锤千万次地适度敲打,才能抵达那样的境界。

    在历史的主画面上,一般找不到铁匠。铁匠一直处于幕后,铁匠是幕后英雄。在冷兵器时代,铁匠决定着战争胜负;在农耕时代,铁匠决定着耕种效率;在世俗社会中,铁制品又决定着日常生活的方便与舒适。在生产实践中,一些铁匠还尝试用线条、弧度、结构,来装饰产品、改良器形。这样的产品不但具有实用性,还附加了让人赏心悦目的审美情趣。可以这样说,铁匠也是最早对我们进行艺术熏陶的人。莽汉似的铁匠竟是我们审美的启蒙师。

    铁匠的敲打声,唤醒了农耕时代的黎明,而星罗棋布的铁匠铺直接促成了农耕时代的空前繁荣。铁匠铺当然也带有强烈的农耕特点,一家一户,铺子就是他们的一小块庄稼地,祖辈传下来,后代顽强守住。他们盼望丰年,割不完的稻麦能咬坏镰刀;他们盼望垦荒,坚硬的处女地能折断铁锄;甚至,他们也会盼望闹一场水灾或旱灾,水大了需要铁铲挖泥护堤,地旱了需要长钎钻地打井,有活干,铁匠才能生存下去。农耕时代聪明的哲学大概就是自保,而保全自己,需要一点狡黠和自私的算计。我们无意抹黑这个行当,铁匠们也不必因此羞赧,因为那个漫长的农耕时代,每一天都充斥着自私和狡黠。

    铁匠劳动的特点,一是敞开,铁匠铺从不关门,就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也不例外;二是张扬,吵吵闹闹,既有铁与铁的撞击,还有铁匠自己的喘息。符合這两个特点的劳动种类还有过去的纤夫,纤夫的劳动场景是大江大河,这是敞开,纤夫拉纤时会喊号子唱船歌,这是张扬。纤夫为什么要这样?不是因为这个行当令他骄傲自豪,是因为这个行当太苦,才需要编排出气吞山河的唱词支撑住自己不要倒下。铁匠的号子是什么?就是那些叮当的敲击和呼哧呼哧的喘息么?

    世上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做铁匠,很苦,很累,很低贱。说到解放,铁匠正是需要解放的劳动者。但奇怪得很,铁匠打铁的形象又成为力量的符号、拯救的符号和革命的符号。放在铁砧上的镣铐被高举的大锤砸碎:这个画面将等待解放的铁匠巧妙地转型为解放他人的革命者。在我们所处的语境中,革命者和铁匠有着许多相似或神似处,革命和打铁一样,都需要肌肉,需要火焰,需要将固有的物质打碎重组,需要在滚烫的火花溅到脸上时勇敢面对。

    记不得这是哪本书上的情节了,有个铁匠为了向一个女人表达爱意,一锤一锤打出一根精美细巧的铁簪送给她。还有比这更浪漫的浪漫吗?一系列的碰撞词汇,铁匠和女人、铁块和发簪、粗壮的胳膊和乌黑的长发、炉中火焰和女人眼中的柔情……叠印在一起,就让那间铁匠铺有了文学的色彩。

    铁匠铺的全盛期属于农耕时代。如今,农耕时代早已远去,往昔的铁匠铺就像一滴一滴可怜的小水珠,被热情洋溢的现代性蒸发掉了。也许,在城市或乡村的某些旮旯里还残存着几个铁匠铺,继续用祖传的技艺为当代社会填补一些琐细的孔隙,但是,作为一种职业,铁匠已经功能性地灭绝了。没有了铁匠铺,我们该到哪儿去缅怀古老纯粹的劳动形态?又该到哪儿去向劳动者的肌肉致敬呢?

    巴黎街景

    巴黎是艺术之都,街头常有画家作画,不过多半是为人作肖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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