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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陈和他的古县衙】 浮梁古县衙

    时间:2019-02-24 05:47:2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清晨,天上还挂着稀疏的星星,老陈就已经把一座几乎无人知晓的古县衙打扫了一遍。    这座古县衙坐落在县城的老街上。如果站在高处,比如说,在老街东头那座古塔上,俯瞰下去,翠绿的树林密不透风地覆盖着老街的身体,树梢直直地蹿上天空,老街安静得就像沉在水底的鱼。
       在老陈的记忆里,他的耳朵里总能听到“咚咚咚”的鼓声。一听到鼓声,仿佛就看到一位知县大人正冠、升堂。可实际情况呢,在那块绘着“海水朝日”的屏风上方,还缺少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没有“明镜高悬”,那知县又怎能审案?
       为了那块牌匾,老陈经常去找李酱油谈心。老陈是以古县衙修复小组组长的身份和李酱油交涉的,让他把家里偷藏的那块“明镜高悬”交还给古县衙。李酱油死活不同意,老陈就说:“那是文物,你把它当案板用,可惜啦。”李酱油说:“那是我家的东西,我就是劈了当柴烧,你也管不着。”老陈很生气:“你敢烧掉,我就告你!”李酱油倒满不在乎:“这条街上谁家没有几件古县衙里的东西,你能挨家要?”老陈说:“所有东西里,就你这块牌匾最重要,缺了它,知县审不了案。”李酱油撇撇嘴:“那里面都一百多年没知县了,还审个狗屁案。”老陈说:“我每天早上都能听见击鼓声呢!”李酱油不耐烦地摆摆手:“那是你脑子有毛病。”
       老陈瘦脸瘦身子,胡须刮得很干净,喜欢穿白衬衣,蓝裤子,说普通话,地方口音不重。在老街上,有许多人管老陈老叫“老师”,那都是一些四十岁左右、读过一些书的人。退休之前,老陈是县城一所中学的校长,那个时候他就有修复古县衙的想法,当然那个时候只是想想,就算有精力也没有时间。现在退下来了,时间自然有了,老陈的退休生活也就因为这古县衙而丰富起来了。
       前几年,老陈还没退休之前,他就常去县图书馆翻看小城的县志。原来这个不起眼的古县衙始建于唐朝初期,历经了唐、宋、元、明、清、民国各代。县志里有名有姓地记载着一百八十三位在这里任职的县官,其中平庸的县官有一百四十六名,清官三十六名,贪官一名。
       古县衙所在的老街本是县城的中心地带,随着县城的逐步建设发展,老街一点一点地脱离了“中心地带”。那些在古县衙里办公的单位纷纷搬到写字楼密集的“中心地带”后,古县衙就慢慢衰败了。黑漆漆的大堂外面,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一到傍晚常有蝙蝠飞来飞去。那个时候,大人吓唬哭闹的孩子时常说:“再哭,就把你扔到古县衙里去。”话刚说完,孩子就不哭了。后来一些盲流、收废品的小贩乘机进驻,把古县衙弄成了一个垃圾场。
       退休后,老陈到县文管所要求他们修复古县衙。文管所的人说:“那么破了,已经没有修复价值了,再说也没有钱。”老陈赌气:“你们不修,我自己修。”县文管所的人立刻高兴起来,怕老陈反悔,给他下了红头文件,任命他为古县衙修复小组组长。有了头衔的老陈开始在老街上宣讲保护古县衙的意义,还说什么保护文物是责任更是使命,有时甚至会扯出一些做人的道理。那些道理都是自古代代相传下来的,比如什么人性本善、破家万贯之类的。虽然这些道理有些古板,却是大部分老百姓们认同的理,就这样,老陈召集起了一些人,主要是些老人,义务为修复古县衙的事情服务。
       老陈首先以古县衙修复小组的名义在古县衙内贴出通知,要求院内所有闲杂人等尽快离开,否则后果自负。很快,古县衙里面就清净了。那时,老街上的人都急盼着修复古县衙,引来大批游客,顺便兴起老街的商业,所以古县衙很快就被情绪高涨的老街坊们义务清理干净了。干净是干净了,可老陈却发愁了,他迟迟没有筹集到修复古县衙的资金。
       那年春节,老陈丢了,一家人急得四处找,老陈那做镇长的二儿子倒是不紧不慢地说:“去古县衙看看。”一家人推开油漆剥落的大门,从门扇上掉下来许多像雪花一样细碎的漆皮,一群麻雀从陈旧的围墙飞了出去,整个院落在晚霞中显得很安静。夕阳把一抹余晖抹在古县衙的屋檐上,把老陈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天老陈心情不好,脸色沉郁,仿佛苍老了许多。他被搀扶着往回走,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指指古县衙院子四周。老陈的话在外面不大管用,在家里却有着不可低估的分量。他二儿子明白了,就替老陈说:“咱爹的意思是把这个院子修整一下。”老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看他大儿子。他大儿子是个煤老板,手里有些资产。大儿子赶紧搀着老陈说:“有啥要吩咐的?”二儿子替老陈说:“老爷子要你捐钱把古县衙修好。”大儿子立刻急了,也有些恼火,嚷道:“这是你们政府的事情,怎么让我来当冤大头。”二儿子一摊手说:“没钱嘛。”大儿子当着老陈的面说:“打死我,我也不修!”
       春节后的一天,老陈大儿子回家吃饭,临走前,老陈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做些善事,积点美德。大儿子知道他爹死要面子,不愿意腆着脸求外人,所以就用这种办法要钱。老陈大儿子记得,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家里揭不开锅,一家人都快饿死了,老陈就拎着口袋带上大儿子出去借粮。他们从街东头走到街西头,其间走进三家看了看,人家问老陈有事吗,老陈看看人家的锅灶盆缸什么的,发现粮食也不富余,就摇摇头说没事,说就是来看看。人家说,没事你拿口袋干啥,是不是家里没粮了?老陈就说,还有一点,还有一点。然后就赶紧离开,去野外刮些树皮拿回家煮了吃。那时老陈大儿子问:“能吃吗?”老陈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就吃这些。于是一家人吃,就这么一天天挨过来了。”回想这些往事,老陈大儿子感慨万分。他太了解他爹了,他爹轻易不开口,一开口,那是万万不能落空的。修复古县衙,他爹既然应下了这差事,就绝不会知难而退地再推脱给别人了。只是老陈大儿子不明白那破败的古县衙怎么对他爹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老陈大儿子咬咬牙,从胳膊下夹的皮包里往外掏钱,掏出两万,想了想,又掏出两万,递给老陈二儿子说:“给老爷子送去。”二儿子没走出几步,又被大儿子叫了回来,大儿子又掏出一万,递过去,说:“跟老爷子说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些了。”
       修复古县衙是有讲究的。老陈二儿子先找人设计了图纸,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来修。既然要做旧,就需要大量的黑砖灰瓦,上哪去找呢?老陈一拍脑袋想出个办法,哪儿拆老房子就去哪儿要。那段时间,只要有人家拆旧房,老陈就头一个赶到。有一次,老陈听说后街有人拆老房子,贱卖黑砖灰瓦,就急慌慌往那里赶,忽然天上下起了大雨,雨水把老陈脚上的布鞋打透了,老陈就拎着布鞋光脚走。等跑到那里看见一群人正穿着雨衣推墙掀瓦,老陈赶紧喊:“慢着,慢着。”听见老陈喊,干活的工人就都转过头来,朝屋檐下的房主看,意思是还拆不拆呀?房主举着伞朝老陈走来,边走边喊:“你是谁呀,我拆房,管你啥事?”老陈光着脚,脸上都是雨水,急匆匆地走过来。房主走近一瞧,哎呦一声,赶紧把雨伞罩到老陈头上说:“陈老师,是你呀。有啥事?”老陈说:“我想要老砖瓦修古县衙。”房主说:“这事我听说了,我这儿的砖瓦全都给你。”然后转身朝干活的人挥挥手说:“慢点拆,轻点推啊,这些砖和瓦我还要呢!”
       过去老陈喜欢把帮助过自己的人和事情都记在心里,现在老了,记性糟了,就弄个记事本,把老街坊们给古县衙捐过的财物都记在上面。谁家捐了多少块黑砖多少片灰瓦,谁送了几根木料几袋水泥什么的,都一清二楚地记着,就连他大儿子给他的那笔钱也记录在册。老陈还在古县衙院子里竖了一块功德碑,最后一行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老陈大儿子为古县衙捐款五万元整。老陈大儿子看见那个功德碑好像是牙疼,嘴里咝咝地吸气说:“这收条也太夸张啦!”
       有段时间,老陈喜欢站在老街东头那座古塔上俯视古县衙,整个古县衙坐落在南北走向的一条中轴线上,依次是钟鼓楼、照壁、大门、仪门、戒石坊、大堂、二堂、三堂、后花园,前后分六层,四进院。大堂在中心位置,东西宽五间,进深三间。在二堂的门檐上悬有“清慎堂”字样的牌匾。清慎,就是清正、慎重,多听听、多想想的意思。三堂是知县休息、接待客人的地方。每一进院旁边还有一些偏房,那是供县丞、师爷以及捕头、两班衙役们办公值班的地方。最后面的花园,是知县家属居住的地方。
       仪门西侧的一个院落是过去古县衙的监狱,现在住着炸油条的牛二两。本来牛二两在老街后面有房子,但是塌了,一直没盖起来,就搬进“监狱”住。由于“监狱”离老街近,出摊方便,牛二两就不走了。为动员牛二两搬出“监狱”,老陈没少费嘴皮子。有一次,牛二两手持钢刀站在木墩后面,目光炯炯地盯着老陈,老陈都说累了,只见牛二两手起刀落,把木墩上的一根大棒骨剁成了两截。老陈知道那是剁给他看的。
       老陈最后一次去找牛二两是在一天清晨。当时天还没亮透,牛二两正在古县衙的女监房里忙碌着。牛二两推出板车,又去拿案板、长条桌子、板凳之类的东西,老陈忽然出现帮牛二两往车上装东西,牛二两的老婆在另一间屋里正往塑料桶里放发好的面。她看见老陈进来,有点警觉,瞟了老陈几眼。牛二两把一团花花绿绿的零钱塞进自己裤兜里,脸一歪说:“你又来干啥?”老陈就用手指划了一圈说:“我还是想让你把这地方腾出来。不等牛二两搭腔,老陈又指指死牢补充说,住这里多不吉利。”牛二两撇一撇嘴说:“住你家呀?”老陈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大儿子平常不在家,腾出一大间借给你,说好了,可是暂住啊。”
       老陈把房子借给牛二两住,李酱油死活不信居然会有这种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人。李酱油原名当然不叫李酱油,他的原名已经没人叫了,大家之所以叫他李酱油,是有来历的。以前李酱油的一个邻居向他借了一小勺酱油,就是小孩吃饭用的那种小勺,邻居忙忙活活地忘了这事,可他却一直记在心里。一小勺酱油,够炒一个小菜呢。有一次,李酱油在家门口打牌,看见借酱油的那个邻居正好买了一瓶酱油回来,他觉得是个机会,就提醒说:“你还欠我一勺酱油呢。”邻居拍拍头,又挠挠头,然后恍然大悟地说:“想起来了。”接着又问:“一勺酱油怎么还?”李酱油说:“一勺酱油也是酱油,好借好还呗。”邻居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就把酱油瓶子塞给李酱油说:“这瓶酱油我送给你啦。”李酱油说:“我只要你还一勺酱油,多一滴我也不要。”邻居在四周尴尬的笑声中,拿酱油瓶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这些李酱油都没有发觉,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埋怨。邻居已经忍无可忍了,举起酱油瓶子,就像木匠敲击楔子那样,把李酱油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要知道,老街上是缺乏娱乐活动的,李酱油挨砸的消息,很快就在老街上流传开来,于是李酱油这个名字就叫响了。
       那天,李酱油去老陈家门口察看,果然看见牛二两正在老陈家门口炸油条。李酱油连连摇头说:“老陈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呀。”然后就拐进了古县衙里。当时,古县衙正笼罩在清晨的阳光里。院子里有一股很浓洌的油漆味,大门粉刷得很亮,还有些粘手。进入大堂,李酱油看见老陈头上戴着用报纸折叠的帽子,站在一个人字形木梯上,下面有两个老人扶住梯子,其中一个老人递给老陈一个桶,另一个老人递给老陈一把刷子,老陈就往大堂侧墙上刷涂料,刷了一遍又一遍。等老陈看见李酱油进来,就站在梯子上,指指大堂里的条案说:“你看这是街上剃头的陈四送来的。”又指指门外的下马石,“那是黑蛋家从猪圈里搬出来的,还有那个……”李酱油打断老陈的话,说:“那块匾我也是刷了桐油和油漆的。”老陈说:“你不要乱刷,那是有讲究的。”李酱油说:“你急啥,我还没刷呢。”老陈说:“你交出来我刷。”李酱油说:“你得给我保管费,现在在车站存个包,就一会儿,都得好几块钱呢,撒泡尿还要五毛钱呢,我保存了这么多年,保管费总得给些吧?”老陈问:“多少?”李酱油说:“少不了,我说了怕你从梯子上掉下来。”老陈木然而立,一时无语。李酱油又说:“你要不给钱,我就走了啊。”说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说:“不是我不交文物,是你不收啊。”提着油漆桶的老人愤愤地说:“干脆做一个算了。”另一个老人建议说:“大堂太空,再塑个知县像,还有师爷呀,手持水火棍的两班衙役什么的,这就更像县衙了。”
       说动就动,于是整个老街就有了动静,一个走南闯北的泥塑匠人来了。请来的泥塑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在他的背包里还放着一本皱巴巴的《中国通史》。老陈和泥塑匠谈好价钱,泥塑匠就去看那些残留的石碑,然后拍拍手上的灰说:“这个县衙是唐代建的吧,去掉民国不算,你们要塑哪个朝代的县官?”几个老人一块儿商量,最后一致认为,大清朝的官服最威风,塑大清朝的县官吧。老陈按照泥塑匠的要求,备齐塑像用的所有材料,石子和黏土堆在大堂的左侧,右侧堆着用来和泥的麦糠和一些棉絮。那一段时间,古县衙里经常断断续续传出用石臼敲捣土石的声音,还有“梆――梆――梆”像是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单调而沉闷,但却让老街显得格外精神、透亮。
       有一天,李酱油推开古县衙虚掩的大门,探出脑壳朝里面望了望。他听说泥塑匠要做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要真是那样,他保存那块牌匾还有什么意思?李酱油轻手轻脚地走进大堂,看见泥塑匠正在桌案后面“叮叮咣咣”地将散落在地上的木条钉成一个架子,李酱油觉得这应该是木工的活。老陈看见李酱油进来了,默不作声,也不理睬李酱油,只顾做他的事情。李酱油朝老陈嘿嘿一笑,算是打过招呼,继续看泥塑匠干活。泥塑匠开始往扎好的架子上糊掺了麦糠的红泥,糊了厚厚的一层,慢慢地就糊出人的形状来。李酱油眼珠子转了转,“哦”了一声,原来是在塑县官。泥塑匠把木架子糊成一个人的模样后,就去工具箱里翻找工具,一会儿就找出了凿子和钉锤,在一块木板上敲打起来。李酱油问泥塑匠:“这是做啥?”泥塑匠说:“这还看不出来,‘明镜高悬’的牌匾嘛。”李酱油赶紧说:“别做了,我家里有。”泥塑匠做不了主,让他去找老陈,李酱油就腆着脸对老陈说:“老陈呀,牌匾是文物,上交国家是应该的,虽说你不是国家,我也打算交给你。”老陈说,那保管费呢?李酱油讨好地拍着老陈衣服上蹭的白灰说:“你只要把知县塑成我的样子,保管费就不要啦。”老陈扫了他一眼说:“塑你?塑了也是个贪官。”李酱油说:“那不一定,也许是清官呢?”老陈就想,反正要塑个人样出来,塑个李酱油还能讨回牌匾,于是就说:“你回家拿匾吧。”一个多月后,县官、两班衙役都塑好了。县官看上去虽然不是很像李酱油,但模样也活灵活现。县官面前的桌案上,文房四宝,红头刑签、绿头捕签,还有惊堂木一应俱全。
       有天清晨,老陈正在古县衙大门外清扫落叶,又听见古县衙里的击鼓声。突然惊堂木“啪”的一响,古县衙的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里面飞出七匹膘肥肌腱的快马,领头的县官骑在马上,脸上泛着红光,显得神采奕奕,他的长袍在风中哗哗作响,其他马上的人都挎着腰刀,齐声吆喝着:“缉拿人犯李酱油……”
       老陈赶紧扔掉扫帚朝大堂跑去。他要看看,县官是不是还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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