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最好的几部【茅盾谈《鲁迅旧诗新诠》及编著者】
时间：2019-02-08 05:36:0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前不久,从网上购回一册《尘封的记忆――茅盾友朋手札》。从介绍看,此书有一个优长,采收书信往来者双方的函件。这样的好处,是能够见出彼此询问或应答,一往一复,整个问题或事件一目了然,比起那些只录一方的书信,不见来函,不见去信,弄得人一头雾水的手札,价值上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翻读之间,见到茅盾回答人提问时,论说到《鲁迅旧诗新诠》一书及其编著者司空无忌(文怀沙),时间在1977年6月。其中内容,牵涉到此书编著者的为文甚或为人,有一些判断,可以供我们参考。
1977年6月,鲁迅研究者王得后致函茅盾,直截了当询问:“顷读司空无忌编著的《鲁迅旧诗新诠》(重庆文光书店发行,民国三十六年十一月初版,文怀沙主编《文学丛刊》第一辑),‘引’中有言‘此书初稿甫成,承茅盾先生改正错误之处甚多,谨致敬谢之意’。”并举出书中《二十四・赠画师》说:“茅盾先生曰:‘画师王姓,予曾晤及,惜不能忆其名也矣。王君拟去苏联深造,鲁迅赠此诗。’……这一段话不知是不是真是您说的?您还记得其他情况否?如确系书赠去苏联的画师,‘只研朱墨作青山’(一作春)似比较好讲。”以下写出当时对鲁迅此诗的一般看法,信末说:“很希望得到您的指教。”
信发出数日,茅盾于7月1日做了回复。回函开头亦直截了当:“六月二十六日来信收悉,我未曾看过一九四七年重庆文光书店印行的《鲁迅旧诗新诠》,亦不知编著者司空无忌为何许人,或许竟是文怀沙化名亦未可知。文怀沙曾见过,但我确未看过该稿。”
对王得后信中录出的话,茅盾回答:“‘引’中谓‘此诗(书)初稿甫成,承茅盾先生改正错误之处甚多’云云,不是事实。”对于此诗的诠释,茅盾说:“至于画家王姓一节,我记得其事,曾与人语及,或为文怀沙辗转得知。然我当时谓王君将赴苏区(当时称瑞金苏维埃政府所在地为苏区),非谓苏联也。文怀沙说是苏联想是传误,又加以‘深造’二字,则可见其捕风捉影。”在这段文字之前,茅盾对该书编著者的为人作了评论:“文怀沙为人浮薄,我们都避之。”从茅盾的整部“友朋手札”看,这大约是对人最严苛的评价了。
收到茅盾信后,王得后马上又致茅盾一函,时间是茅盾写信的第二天(7月2日)。因为茅盾的信中推测:“或许是文怀沙化名也未可知。”王得后便又据该书说法,告知茅盾,希望“您看了当可进一步推断作者是谁……”因为书中多处谈到茅盾的看法,又言明经过茅盾改正,所以王得后以为,茅盾应该看看此书,这样或许有助于弄清楚其中问题,故告知要将该书寄或送交,请茅盾亲览。
7月11日,读了《鲁迅旧诗新诠》的茅盾复了王得后一函,对所询问问题作了简明回答:
一、看了《新诠》的“引”及各诗的“按语”,想不出这个自称司空无忌者究竟是谁,但《教授杂咏》按语谓1943年,洪深在复旦大学教书,则似非事实。
二、“豪(华)灯照宴敞豪门”诗后按语谓我说鲁迅之友某曾作一画云云,全非事实。我不记得曾对谁说过这样的话,鲁迅之友中亦无画家;且此诗所刺之豪门,显然不是日本军人。
三、“引”中所说他在四川白沙教书时曾晤魏建功,又说何其芳很欣赏他这《新诠》,两人皆在北京,不妨问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个司空无忌是何许人。
随后,茅盾对此书及编著者进行了评价,语言颇不客气:
我看了此诗每条按语,觉得此人理解鲁诗的能力很差,甚至可说是全然不理解。例如“大江日夜向东流”两诗的“按语”,莫名其妙,《自嘲》之“按语”亦然,“洞庭木落楚天高”、“禹域多飞将”等都“按”不出来,我大胆猜度,这是个妄人,写这本《新诠》为了骗人,却在“引”及“按”中故意拉入一些文艺界人以示其交游之广阔,也是为了骗人。
从为文上说,茅盾认为此人理解鲁迅诗歌“能力很差,甚至可说是全然不理解”。对其为人,茅盾用了大胆猜度:“这是个妄人……”认为编写这本书是为了“骗人”,拉入一些文艺界人以示其交游之广阔,“也是为了骗人”。由此看去,茅盾对于《鲁迅旧诗新诠》及其编著者,是持基本否定态度的。
1978年1月29日,王得后还有一函致茅盾。此信告知:自己从重庆《国民公报・国民副刊》上,查到了署名“文怀沙”的《鲁迅先生诗抄》,经内容比照,“终于断定《新诠》作者司空无忌为文(怀沙)的化名,您说的司空无忌‘或许竟是文怀沙化名亦未可知’可以落实了”。在王得后查阅的报纸上,按语中并未出现“茅盾”的意见,可是后来出书时,却出现了“茅盾”的字眼,是借名人拉大旗作虎皮的“生意经”还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信末,王得后还建议:“我想请您拨冗写一篇短文,揭穿《新诠》借您的名义造谣惑众的鬼脸,以正视听,以利于鲁迅旧诗的研究。不知您以为如何?”其实,“司空无忌”是“文怀沙”上世纪四十年代在桂林、重庆等地写作时公开的笔名,茅盾应该是清楚的,所以在第一封复王得后函中,就指出是“文怀沙”的笔名,不过用了“或许竟是……亦未可知”这样虚化了的字眼,这样说,略略体会,有许多不屑的味道,所以,后来对王得后让他写文章“揭批”一下的建议,就没有兴趣,也许觉得“不值当”。
读了这几封来往信件,笔者又引发了一点记忆,似乎还在哪篇文章中见到茅盾对此事的议论。记不清了。翻了几天书刊,终于查到鲁迅研究家陈梦熊的一篇文章。原来,他也是见到一册《茅盾书简》后,引发出更早时间茅盾同记一事的另一封信札。此函较短,兹节录:
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
十月十九日来信收到,迟复为歉。我不认识所谓司空无忌其人,也许是个化名而我未知也。但我不记得曾对谁说起过来信所提两事。
我曾见一画(水彩画),此画家是否鲁迅之友,则不敢断定,照我看来《所闻》一诗的意义,大概就像所画的那样。画家是读了此诗后作画的,其时,鲁迅已故,盖在抗日战争之第三年也。
我亦不知鲁迅《题画师》一诗之画师指谁,司空无忌又引谓我云如是,不知有何根据。
此封函件,据陈梦熊回忆,写于1961年秋。当时陈所在的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打算编一册鲁迅旧诗笺注本。为吸收前人研究成果,搜集了许多参考资料。这批资料中,有署名“司空无忌”的《鲁迅旧诗新诠》,从内容及“引言”看,该书编著者几次牵涉到茅盾。例如《所闻》题后按语云:“茅盾先生语予曰:‘曾见鲁迅之友某名画家作一画,画一群日本军人、浪人饮酒作乐,数虏中国少女饮泪陪宴,画上即题此诗。’迅翁‘所闻’即斯。”在《赠画师》题后的按语云:“茅盾先生曰:‘画师王姓,予曾晤及,惜不能忆其名矣。王君拟去苏联深造,鲁迅赠此诗。’”加之书前“引言”里又说:“此诗(书)初稿甫成,承茅盾先生改正错误之处甚多。”由此看去,这些看法,是茅盾对该书编著者所言,此书完成,又经茅盾过目,应该不成问题。可为了慎重起见,陈梦熊便以单位(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名义,寄函询问详细。茅盾便复了这封信,这使得原先欲参考此《鲁迅旧诗新铨》的上海编辑所方面,弄清了事实真相。这封信是由陈梦熊特别录副,留存下来,原件大约不易翻得出来了。
为获知更广泛情况,笔者又翻阅了龚明德的一本《新文学散札》。在其中《鲁诗研究的奠基之书》一文中,作者引述了1977年9月由“中共安徽阜阳市委宣传部鲁迅作品学习小组”和“安徽师范大学阜阳分校中文系”合编的《鲁迅诗歌研究(上)》中,“一位鲁迅研究者”的书信片断:“在奚名的《鲁迅诗集》之后,还有司空无忌的一本《鲁迅旧诗新诠》,重庆文光书店出版。司空无忌即XXX,此人在文化界和社会上招摇撞骗多年。……约在1943年,他在重庆《国民公报》副刊连续发表什么《鲁迅先生诗抄》,在每首诗后妄加评论,胡说一通。当时我们看了非常气愤,曾有一朋友写了一篇驳斥他的文章在报上发表,可惜年代太久,那报纸和题目都忘记了。后来此人把这个《诗抄》改名《鲁迅旧诗新诠》出了单行本,把他的那些胡说公然叫做‘新诠’,化名司空无忌,显然是为了逃避读者的批判。”
文字节录后,龚明德解释:“摘引中的‘XXX’原是‘文怀沙’。”以下插叙一句:“对文怀沙的蔑视,似乎在四十年代的文人中并非个别现象。”龚明德此文打头一句:“未见《鲁迅旧诗新诠》之前,早已熟知前辈学人对此书的唾骂。”其实,龚明德还是认可《鲁迅旧诗新诠》的,他的文章题目《鲁诗研究的奠基之书》,指的就是该书,并评价此书:“应该说,司空氏《鲁迅旧诗新诠》虽随处可见浅陋,但其优长之点几乎包含此后半个世纪所有关于鲁迅研究的方方面面,它的奠基意义是无可置疑的。它的编著者当时只有三十多岁,且是在战乱之中完成鲁迅旧诗搜集和‘新诠’著述的,更应珍视。”
龚明德文后还录存有文怀沙致龚一函,时间在1996年8月。关于《鲁迅旧诗新诠》一书,文怀沙这样说:“我那时正在重庆等待飞机东归,《国民日报》见我有暇,便约我每天写一段借题发挥的所谓‘新诠’连载。某些借鲁迅翁以自重并以鲁翁为专利的君子们自然受不了了,更不暇了解诗是‘旧’有的,诠的生命力全在一个‘新’字上。我想鲁迅灵魂有知,不会赞成以‘抱残守缺’的态度去谬托知音罢。”信函主要认为自己“诠的生命力全在一个‘新’字上……”此函并没有回应人们置疑的书中有关与茅盾谈论鲁迅旧诗的情况,对此,我们只能摆出几方的陈述,供有识之士理会判断,笔者却无从推测此人这样做的动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