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年海军大起义内幕
时间：2020-04-03 05:22:2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整个1911年10月的下旬，武汉三镇枪炮声不断。
海军十余艘舰艇于1911年10月下旬聚集在汉口江面，面临着何去何从的艰难选择。
清廷原本以为海陆大军进剿后，武汉不日即可攻克。可万万没有想到，冯国璋、段祺瑞的北洋陆军根本不听陆军大臣荫昌的指挥。北洋陆军10月17日到达河南信阳后，即在袁世凯的暗示下屯兵不进。显然，枭雄袁世凯绝不甘心被载沣这群“小孩子”赶出政治舞台，他要以武昌起义为机会，拥兵不前，要挟清廷。载沣等人万般无奈，也只得发表上谕，召回荫昌，起复袁世凯，任命他为湖广总督、钦差大臣。同时，以冯国璋为第一军军统，担任前线指挥；以段祺瑞为第二军军统，担任后方接应。并命令萨镇冰和冯、段两军一起，统归袁世凯调度节制。
而此时，全国的革命形势又有了新的发展。继武昌起义后，10月18日，革命党人唐牺支在四川率领新军起义；10月22日，湖南共进会领袖焦达峰策动在湘新军起义，宣告湖南独立；同日，陕西新军起义，宣布独立；10月23日，九江新军起义，成立九江军政分府。10月28日，革命领袖黄兴终于从上海抵达武昌，旋即赴汉口指挥前线军事。10月29日，山西太原的新军也发动起义，成立山西军政府，阎锡山任山西军政府都督。北洋陆军与革命军在汉口正面交火了。
革命军自夺取了刘家庙并将前沿推进至三道桥后，军政府决定趁北洋陆军尚未到达之前，击溃盘踞滠口之残敌。但战斗进展得相当艰难。就在革命军进攻受挫、伤亡日重的时候，北洋陆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了。
此时，“海筹”号巡洋舰等舰艇已经赶到汉口江面。各舰驻泊在汉口下游30公里的阳逻。26日，是决战开始的时刻。那天拂晓，萨镇冰奉命率领舰队绕过革命军疏于戒备的青山炮队阵地，潜至造纸厂附近江面。天亮后，各舰的舰炮开始朝江岸轰击，革命军侧翼阵地上的士兵猝不及防，造成不小的伤亡。而滠口清军也以机关枪队为前锋，趁机冲过三道桥反攻。上午10点钟，革命军渐渐撤退到大智门，刘家庙车站再次落入敌人之手，情况已经是十分危急了。但是到下午1点钟，稍做休整的革命军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勇猛反击，一口气冲到距离刘家庙500米的地方，和清军的机枪队绞缠在一起，展开了肉搏。清军不支，纷纷溃退。革命军以牺牲近千人的代价，又一次占领了刘家庙。
这天晚上，军政府召开了军事会议，总结战斗过程。大家感到，此日作战之所以失利在先，就是因为海军的突然参战。当时的记载是：是晚军政府召集军事会议，大众谓海军甚为可恶，宜先解决在阳逻之海军。拟运大炮至阳逻附近，将海军击沉。旋有人劝阻，谓海军仍是中国武装，如尽击毁，未免可惜，不如仍用黎都督名义，向萨镇冰下一警告，促其反正；一面通知各处，不准卖给兵舰煤粮。27日，刘家庙激战再起，革命军作战不利，被迫放弃阵地，退守大智门。而号称北洋三杰之一的悍将冯国璋率部抵汉口，这条“北洋之犬”下令对汉口实施进攻作战。
28日晨6时，革命军炮队为阻止海军舰艇再次配合北洋陆军作战，开始从长江南岸向海军各舰发炮轰击，以牵制舰队行动。
经过28日一天的战斗，萨镇冰亲眼见到无数革命军战士年轻的生命死于自己的炮火下，他心情压抑，一语不发，整整两天，没有一刻安眠，也几乎水米不进。此时，汉口江面集结着“海筹”、“海琛”、“海容”、“江贞”、“楚同”、“楚泰”、“楚有”、“楚豫”、“辰”、“宿”、“湖隼”、“湖鹰”、“湖鹗”13艘舰艇。另有“建安”、“江利”、“列”3艘舰艇被派往江西；“飞鹰”、“建威”、“江元”3舰被派往安徽；“镜清”、“南琛”、“楚谦”、“联鲸”、“登瀛洲”、“策电”、“楚观”、“张”、“湖鹏”9艘舰艇则被派往江宁（即南京）。萨镇冰此时已把指挥位置从“楚有”舰转到了“海容”舰。28日晨，革命军突然向舰队炮击后，萨镇冰急忙命各舰马上编队。13艘舰艇一边编队，一边用炮火进行压制射击。但是，此刻几乎所有各舰的炮手都不再瞄准，“海筹”舰的正副炮手相约不再屠杀革命军，他们的舰炮左一发右一发，有的打到天上，有的打进江中。应付了大约20分钟，萨镇冰见各舰实在已经无心作战，为保全舰艇，命令各舰自行机动，脱离战场，朝下游撤退而去。下午，萨镇冰带三艘“海”字号巡洋舰重新回到上游，对岸射击了一个小时，然后匆匆转舵而去。
这一天，革命军在江岸的战斗中也受到挫折，被迫撤出大智门，退至歆生路一带。
这一天，对萨镇冰来说，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充满煎熬。在军舰脱离战斗，驶向下游的时候，萨镇冰对身边的汤芗铭说：“如今，我左右都是罪人了！”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萨镇冰一直对政治疏离、逃避甚至厌恶。自弱冠之年投身海军以来，几十年间风里来浪里去，他的职务越来越高，距离王朝的权力中心越来越近，他心中那种疏离、逃避和厌恶也越深。他所关注的，似乎一直只是他的海军舰队。他有时怀疑自己是否在强迫自己这样做，以便远离些什么。他的意识中，只有把精力集中在舰队中，自己才能呼吸，才能保持人格和操守、坦荡和自尊。
但是，现在他却必须做出自己的政治抉择——不是成为杀人的屠夫，就是成为王朝的逆臣。对于王朝时代最后一位海军军人来说，这是痛苦的。汤芗铭没有萨镇冰那样沉重的生命负担和道德重轭。他抬手指给萨镇冰看的，也不是海军的未来，而是长江北岸突然而起的冲天火光。那火，是冯国璋放的。
10月29日，冯国璋第二次下达猛攻汉口的命令。从歆生路向汉口市区进攻时，为了扫清射界，冯国璋竟下令纵火烧毁沿线所有民房。那是对一整座城市的毁灭，只有魔鬼才会舞动这根地狱之鞭。在20世纪初的世界上，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暴行。
北洋陆军焚烧一处，推进一步。前一天来到汉口的黄兴，亲自督战试图挽回危局，但勉强支撑，牺牲巨大，汉口终于失守，革命军退守汉阳。
冯国璋这把骇人听闻的罪恶之火，也烧在萨镇冰的眼中。
没有人记载此时此刻萨镇冰的反应，但是后人在总结这段历史时说：冯国璋的一把愚蠢的大火，虽然烧退了黄兴、黎元洪，但也烧醒了萨镇冰和他的舰队。
汤芗铭是舰队愤怒的官兵中最先平静下来的。
清末海军的主力舰之一“海琛”号巡洋舰他冷眼旁观，知道整个舰队已如堆满干柴，一点就着。首先开始发动的，是“海琛”舰的正电官张怿伯和驾驶二副杨庆贞，他们联系了三副高幼钦、见习士官阳明，杨、张甚至密谋要杀死满族管带荣续。此后，他们又广泛发动官兵，联系了帮带林永谟、轮机长王齐寰、副电官叶东伟等军官，水手头目李春清、一等水手刘文才、号手王春山等也加入进来，并在士兵中发动，积极准备起事。张怿伯还带头鼓动大家暗中签订盟单，他们特意像江湖帮会或圆桌骑士那样把名字签成一个圆形，以备万一。在“海筹”舰，管带黄钟瑛、正电官何渭生也倾向革命。为了方便各舰互通声气，何渭生就与“海容”舰正电官金琢章以同学关系利用无线电通讯暗中联络，并编订了十二种英文密码。在“海容”舰，除了金琢章之外，大副饶涵昌、枪炮副陈世英、总伡甘发苗、大伡饶秉钧、煤饷副严寿华、三副郑畴刚、蒋斌等无不暗中倾向革命。而舰上的广大水兵，本就同情革命，现在又被冯国璋的残暴行为震惊，革命情绪迅速在“海筹”、“海容”、“海琛”等军舰上蔓延。
但汤芗铭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他现在所担心的，是那几位满族军官。他们中，有“海容”舰管带满人喜昌、帮带满人吉升，“海琛”舰管带满人荣续等。
为此，汤芗铭找到了同情革命的“江贞”舰管带杜锡 ，对他说：“慎臣兄，目前人心浮动，恐生意外。一旦有事，舰上满汉之间，难免彼此仇视。萨大人无论如何，必须离开‘海容’舰。你我今日就去敦促萨大人离开‘海容’，以你的‘江贞’舰为旗舰。”
杜锡 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立即心领神会，和汤芗铭去找萨镇冰。按照商定的口径，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对萨镇冰说：“长江大势已去，情况万分紧急。目前天气转秋，枯水季节将到，水位将日渐下降，舰队本来就不宜在此久滞，何况‘海’字各舰吃水太深，断无可能在九江以上江面过冬，必须及时返回下游。因此，请大人移住‘江贞’。”
萨镇冰明知他们的打算，也不说破，当即决定移住“江贞”。
冯国璋的一把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11月2日，袁世凯乘坐火车从河南彰德启程，赶到了湖北孝感视师。当天晚上，袁世凯把萨镇冰请到肖家港车站会面，汤芗铭随行。谈话只在袁萨两人间进行，连汤芗铭也不知道谈话的内容。会谈进行了一个小时，萨镇冰告辞回舰队。一路上，萨镇冰的脸阴沉着，沉默不语。原来，他在会谈中向袁世凯讲明：海军在两岸炮兵的夹击下，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只能造成无谓损失，希望袁世凯准许他在长江水位下降之前率领舰队撤出战场。他满以为袁世凯会拒绝他的要求，没想到袁世凯反而对他的话很认同。萨镇冰立刻就明白了：在袁世凯的认同背后，是一个野心家的深层秘密，说不定袁世凯并不急于彻底消灭革命军，而是想拥兵在外，要挟载沣。其心其志叵测，甚至是否有“操莽之心”，也很难说。
直到回到舰上，汤芗铭才忍不住问：“大人，袁总督可有新的作战计划？”
“袁项城不是来打仗的。”萨镇冰硬邦邦地回答。
他吩咐汤芗铭：“传我的命令：当今江水渐退，为防止军舰搁浅，以后只准小火轮配合陆军作战，没有我的命令各舰不得轻动参战。”
“小火轮？那上面没有重炮呀！”汤芗铭故意问。
“那就放排枪！”萨镇冰说。
汤芗铭望着萨镇冰的背影，一丝笑意飞快地掠过了他的眼角眉梢。他知道萨镇冰已经彻底动摇了，现在是大事成功在即，只待东风消息。
“东风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11月3日，在上海的同盟会骨干陈其美、光复会骨干李燮和，联合策动吴淞炮台和驻防吴淞口的海军“策电”号军舰举义，拉开了辛亥年海军大起义的序幕。（摘自《逆海：中华民国海军纪实》）
（责编：惠子 chlh2008@126.com）
本报部分转载文章缺乏作者通讯资料，请原作者尽快与本报联系，以便奉寄稿酬。
相关热词搜索：海军，内幕，大起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