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自然主义小说《海上扁舟》中的男性气质
时间：2020-03-24 05:18:05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摘 要：《海上扁舟》是美国19世纪自然主义作家斯蒂芬·克莱恩的短篇名作。小说中所反映的男性气质表面上被“阉割”，却在更深的层次得以呈现。笔者认为，正是对男性气质的这样一种看似矛盾的书写，表达了克莱恩独特的自然观和人性观。
关键词：自然主义；斯蒂芬·克莱恩；海上扁舟；男性气质
作者简介：栗隽（1987- ），女，湖南长沙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斯蒂芬·克莱恩英年早逝，却是美国文学史上一颗熠熠生辉的明星，为美国文学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作为诗人，他继承了艾米丽·迪金森的诗风，语言简练、不拘韵律、意象鲜明，享有“意象主义先驱者”的美誉。作为小说家，他把左拉的自然主义和美国本土的社会实际相结合，发展并形成了美国自然主义文学，被称为美国自然主义文学的开拓者。除诗歌和小说外，克莱恩在他短暂的创作生涯中，还完成了大量的新闻报道，以极大的勇气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披露社会的黑暗和底层人群的生活现实。
在斯蒂芬创作的累累硕果中，短篇小说《海上扁舟》被英国作家康拉德和威尔斯推崇备至。小说的副标题为“一个目的在于反映事实的故事：‘海军准将号’沉没后，船上四人劫后余生的经历”，旨在说明这篇小说是对克莱恩自己亲身经历的再现。小说讲述了船长、加油工、厨子和记者四名男性在一艘比浴盆大不了多少的小船中，漂浮海上、艰难求生的故事。没有奇遇、没有浪漫色彩，小说只是将恶劣的自然环境、强烈的求生欲望以及艰难的求生过程真实地展现出来，因此这部被威尔斯称为“克莱恩全部作品的顶峰”的小说是自然主义的典型作品。
自然主义作品的两大主题是遗传决定论和环境决定论。遗传决定论又称生物决定论，强调人的动物本性，认为人像动物一样，屈从于对食物、性、生存等的本能欲望。环境决定论则将人描述为环境的产物和牺牲品，环境的力量主宰着人的命运，在环境的操纵之下，人的主观努力徒劳无功。在《海上扁舟》中，克莱恩对惊涛骇浪的反复描述、对四个男人绝望心理的细腻刻画将自然主义的这两大主题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么，在这样两个主题的“围剿”下，四位男主角作为人所应有的尊严、作为男人所应有的男子气概是否荡然无存？如果存在，小说中是如何表现的？如果不存在，这样一部将人性贬得一文不值的消极小说又如何能赢得评论家的赞誉？本文将在自然主义背景下就《海上扁舟》中的男子气概做一个解读，力图回答上述问题。
一、被“阉割”的男性气质
《海上扁舟》中的男性被赋予了女性化的特征。在父权制的传统两性观里，男性心宽体胖，而女性心胸狭窄；男性冷静沉着，而女性遇事易慌。然而，在求生的特殊环境之下，船上四位男性表现出与这种传统观念中的英雄式人物截然不同的言行。小说数次提到男人们的“骂”：当海鸟用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让他们感到心慌时，当他们寻找海上救护所的努力如竹篮打水一场空时，当海岸上的人没有及时给予他们援助时，他们都“像被烙似的，大声咒骂。”（哈钦斯，19）不但如此，他们还像家庭妇女一样谈论食物：“‘比利，’他梦幻般地喃喃道，‘你最喜欢哪种馅饼?’‘馅饼！’加油工和记者激动地答道。”（哈钦斯，20）铺天盖地的泼妇式咒骂与对馅饼的琐碎讨论使小说中的男性与传统英雄形象相去甚远。
船长等人与传统男性气质背道而驰的特点还通过“孩童化”手法来表现。“在传统框架中，女人和小孩同属一类，受男性家长的保护和支配”（申丹，33）。克莱恩采用了“孩童化”的手法描述了处于心理恐惧和生理疲倦双重折磨下的男人们，与“女性化”手法呼应。“孩子”一词第一次出现在船长的问话里：“孩子们，你们认为我们现在有戏吗？”接着，意识到船上其他三位成员既不敢过于乐观又不能公开表示绝望的尴尬，“‘哦，当然哕，我们会上岸的，’船长安慰他的孩子道。”（哈钦斯，8）船长作为技术最娴熟、经验最丰富的一员，拥有着极高的威信，然而此时，威信不但没有给他提供可以享受的特权，反而是他身上肩负的一副重担。他必须像父亲一样，疏导他的“孩子”们的情绪，缓解他们的无所适从，为他们撑起自信、积极的信念大伞。可悲的是，不论船长表现得多么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坚强父亲，他和船上需要安慰和哄骗的三个男人全都只是“大海的孩子”，是“森林中古老的孩子怪诞的翻版。”（哈钦斯，21）克莱恩笔下的他们，传统的英雄气概和男性气质被剥离殆尽。
二、深层表达的男性气质
申丹教授在“‘整体细读’与深层意义——克莱恩‘一个战争片段’的重新阐释”一文中提到西方评论界的观点：霍夫曼将克莱恩与硬汉海明威两相比较时，强调说两者都着重于表达男人在压力的冲击之下，保持体面并英勇斗争；贝斯则认为斯蒂芬·克莱恩的小说最为重要的主题之一就是对男子气概的坚持。在《海上扁舟》中，尽管四名主角表现出的男性气质与传统的英雄主义大相径庭，但求生的本能同样激发了一种男子气概。这种男子气概与高贵的精神或光辉的事业无关，更多的是来自生命机体在绝境中超常爆发的生命潜能。
船上四人面对的是一个极其恶劣的环境、极其冷漠的自然，“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在个人之间的纷争中大自然的安详、宁静——海风所体现的大自然，人们眼中的大自然……大自然似乎既不残酷，也不仁慈，既不是变化莫测，也不是谨慎明智。但她是冷漠的，彻底完全的冷漠。”（哈钦斯，26-27）海风的无情肆虐，海浪的放肆拍打，海岸若即若离的戏弄，甚至还有海鸟的漠然调侃，全都压在一艘浴盆大小的寒碜小船上，让生还的希望渺如云烟。然而，即便如此，船上的人们还是没有像懦夫一样地放弃、听天由命。船的空间太狭窄，划船人根本伸展不开手脚，“脊背所能积存的疼痛比供团队综合解剖参考用的书籍上记载的疼痛要多得多……成为无数肌肉拉伤、肌肉紊乱、扭伤、肌肉起节以及其他肌肉毛病的场所。”（哈钦斯，15）他们依旧坚忍。食物匮乏，能量消耗过大，他们依旧乐观、相互鼓励。海风及海浪瞬息万变，加油工却能用“一连串快速的惊人动作和又快又稳的划船技术，把船从冲岸浪中间转过来，再一次安全地划到海上。”（哈钦斯，15）
坚忍、乐观、技术娴熟，这些都是男子气概的题中之意，男子气概的更深度的表达则在于船上四人的兄弟情。加油工、厨子和记者，对于船长来说，可谓是彻彻底底的“杂牌军”，然而，却找不到比这三个杂色“船员”更听话、更迅速执行命令的水手了。划船太辛苦，又没有能量补充，他们便轮流划桨，没有人为了保存自己的体力而逃避，总是直到自己筋疲力尽那一刻才不情愿、不忍心地叫醒睡着的伙伴来替换自己。即使最终等来了救援，他们也都首先为彼此的安危考虑。自然虽冷漠，但人间有真情；生存很重要，但生存不是动物界你死我活的争斗，而是在情感的串联下共同奋斗的结果。正如卡斯帕尔在《思想录》中所说的：“人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帕斯卡尔，98）
三、男性气质折射出的自然观与人性观
《海上扁舟》是自然主义的经典作品,体现了欧洲自然主义文学的主张,小说运用大量的重复叙事，刻画出一个冷漠、凶险的自然，并用客观的笔触描绘出在自然强大力量的影响下，人所表现出的与传统英雄主义大相径庭的卑微——种被阉割的男性气质。在小说的结尾，最能干、贡献最大的加油工死了，这也反映自然主义作家所持的宿命论观点。但是小说并没有像欧洲自然主义作品一样将主角描绘成被欲望所控制、被自然和社会的力量所支配的动物。船上四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出了人性美好的一面，并且他们勇于同自然抗争，折射出一种更深层次的男子气概。
克莱恩作为自然主义的代表性作家曾坦言：“战争本来就是人类的一种遗传本性。”将生活中的战争片段投射到艺术中，便成就了他的小说创作。《海上扁舟》中恶劣残暴的自然环境折射出的是克莱恩所处的19世纪末世风日下的社会环境，而在小船上的四个人在数次寻求救援时所遭遇的失败和沮丧则折射出了当时冷漠的社会人际关系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克莱恩在描写这些场景时所持的中立和超然态度，使得《海上扁舟》具有浓厚的自然主义色彩，其中的男性气质也呈现出一种被“阉割”的非正常状态。可是，小说中又充满了抗争，整个故事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战争，战争中的人性光芒得以绽放，男性气质也得到了深层表达。
《海上扁舟》作为自然主义的经典作品,体现了欧洲自然主义文学的主张,同时也蕴含了美国自然主义的趋势及特点。克莱恩在小说中对男性气质看似矛盾的特殊书写，既警醒人们当时社会背景下人性所遭遇的危机，又表达了一种对人性美好的信心和期许。正是这样一种“不完整的宿命论”思想，赋予了克莱恩作品丰富而深刻的内涵，也赋予了美国自然主义永恒的魅力。
参考文献：
[1]罗伯特·哈钦斯等. 西方名著入门(第2卷)[M]. 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5.
[2]申丹.“‘整体细读’与深层意义——克莱恩‘一个战争片段’的重新阐释”[J].外国文学研究, 2007(2): 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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