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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事

    时间:2020-03-19 05:24:29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那天,我父亲给我讲述了不少家族故事。在他看来,这些事我应该知道,应该由他传讲给我。当时,我父亲在仕途上遇到了大麻烦,正处在人生的“低谷”。那些故事他已经对我讲过不止一次了。后来,我也听叔叔讲过那些事。我有一种感觉:他们看重那些事,对他们来说,那些事里面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源头。

    父亲的老家是华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总共有百十户人家,村子旁边有一条名叫滹沱河的小河流过。如今,滹沱河已经干涸很久,这个村庄也已经划归城区,很快就要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了。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我父亲跟这个村子有什么关系,他的谈吐、穿着已经跟这里的农民完全两样,就连他每次见到老家人刻意操用的土语,也是经他加工选择过的,早己失去了当地人特有的质地和风貌。不过,奇怪的是,他又确乎跟这个村子血脉相连、不可分割,一旦有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他总是希望他的乡亲们最先知道。

    父亲给司机放了假,自己开车回乡下的老家。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父亲有意把车速放慢,浏览窗外的人和物。那些村庄和村庄,都非常相似。二十多年前,当父亲还年轻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包括我叔叔,通常在最近的一个车站走下长途汽车,然后,穿过干涸的滹沱河河道,徒步走向老家那个村子,探望长年生活在那里的爷爷奶奶。我记得那条沙土路很长,两边都是高大的、看不到边际的庄稼地。我父亲和叔叔一路谈讲,带着我难以理解的兴奋劲儿。在这种旅行中,他们总是显得比平时活跃一些。通常,这样的旅行每年有三到五次。我有一种执拗的印象,爷爷奶奶家有一个充满阳光的大院子,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明晃晃的。可事实上,那个院子并不大,房子也非常低矮,如今,跟周围邻居翻修过的新房子一比,就显得更低矮了。

    “人们很在乎房子的高度。”我父亲评论说,“不管谁家,盖房的时候,都不能高过邻居家的房子,这是规矩。否则就会影响人家的风水,邻里之间的冲突大都是因为这些事。”我们老家这个宅子风水很好,这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听奶奶讲,在我曾爷爷那一辈,有人看过这块宅地,说是这个地方“出官”。“这是一个风水先生‘相’了后说的。”奶奶说,扳着手指头数,“你看咱们这一家,你爹,还有你叔叔,都考上大学出来了,都当了城里的官儿,你以后长大了,也得是官儿。”奶奶是用很小的声音跟我说这番话的,口气自豪而笃定,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自此,我父亲这个“官”,在我眼里有了一个神秘的出处,仿佛跟远在几十里外的老宅有着密切的关系。奶奶对老宅的好风水深信不疑。奶奶长年在西厢房的一个木桌上烧香,为的就是保佑我父亲、叔叔以及我们这个家的风水和“官运”。多年以后,我们老家已经没有人住了,周围邻居盖房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亲自或请中人到城里来跟我父亲商量,征求同意。我记得,在那种时候,父亲总是大度地用老家话对来人说:“没事,盖吧。”

    父亲兴致很好,背着手在老宅里来来回回走动,偶尔停下来,从废物堆里捡起个什么东西,若有所思地端详一阵。在西厢房,父亲仔细擦掉木桌上的土,点点头,嘟哝了一句:“不错,就是这里。”这里,就是奶奶过去长年烧香的地方。外面的风很柔和,几只麻雀在枣树枝上叫闹着、戏耍着。父亲点燃了几炷香,插在随身带来的一把铜质三脚香炉里。之后,父亲对着那个虚空的地方拜了几拜,闭着眼睛默祷了一会儿。有那么一刻,我看见奶奶坐在我们家祖传的草编蒲团上,对着她的大儿子微笑了一下。

    “你也来吧!”父亲并不看我,轻轻说了一句。

    我照父亲的样子做了一遍。换了别的什么场合,我是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只是不想扫了父亲的兴。做完这一切之后,父亲不易察觉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跟另一个世界取得了某种特别的联系。这事有些好笑。风水的事,除了奶奶,大概没有人会认真对待。我看到父亲这么做,也还是第一次。不过,我父亲这么做,不是受奶奶的影响,而是受了城里一个风水大师的指点。那个人根据多种因素分析,断言我父亲的仕途还有上升空间。尽管我父亲对此半信半疑,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官位对我父亲来说这么重要,值得他这样孜孜以求。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我没有理由嘲笑他。他也从来没有把他这么做的理由明确告诉过我。后来,我父亲一个人在西厢房那个地方默坐了很久。

    我对老家并不陌生。在我五六岁时,我在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差不多一年时间。照我父亲的说法,他是希望我在“根”上“长一长”。这是怎么样一个“根”呢?我不知道。不过,那时候我倒有另外一种感觉:我很清楚自己不是这里的人,不属于这里,我随时都会回到城里的另一个家,回到另外一种生活,这使我心中拥有了某种优越感。就当年狭小的眼界来看,我是很喜欢这个小村庄的。我经常跟邻居家孩子一起在街上赤脚玩耍,和狗和鸡们在弯曲不平的土路上并行,有时候冷不丁吓唬它们一下。街上的每一条狗、每一只鸡,我都很熟悉。冬天,邻居的伯伯叔叔们常常会凑在太阳地里,撺掇谁家和谁家的狗斗上一场。我不知道那些狗为什么都那么容易上当,它们一经撺掇就陡生敌意,互相撕咬起来了。你很难理解它们的动机,它们是天生好斗还是为了给主人挣面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真是难以知晓。我也在这条街上看到过人与人之间的暴烈争斗,那些看上去温厚善良的叔叔伯伯,常常因为争一根破烂木头,或者因为谁在谁家门前泼了一瓢脏水大打出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似乎很容易被细微的事情激怒。冲突发生之后所造成的罅隙,几乎是不可弥补的。他们在统共不过一公里长的街道上生活,龃龉过后,有些亲兄弟甚至一辈子不再来往,彼此怀恨。

    父亲吩咐我把堆放在墙角的几块长方形玻璃放到后备箱里去。那几块玻璃是从大衣柜上卸下来的,上面画着喜鹊登梅之类的吉祥图案。父亲擦了擦玻璃上的浮土,图案显得鲜艳了一些。

    “你记不记得这些画?”

    “记得。”我说。

    “小心,别把手割破了。”我父亲说,“你爷爷画过很多这样的画。当年,农村流行在衣柜玻璃门上做装饰。”

    我爷爷给乡邻们画过很多画,我是记得的。我甚至清楚地记得爷爷伏在方桌上,戴着花镜画画的情景。那时候,一到年关,就有人提着烧酒、豆腐或年糕之类,来到家里,请爷爷画中堂、写对联。爷爷画过一些中堂画,画面多是柳树和马,还有坟丘似的远山。爷爷笔下的马,从来都是马的后影:一个屁股,两条后腿,一条尾巴,线条简洁而抽象,尽管他本人并不知道什么是抽象。在爷爷画画的时候,奶奶总是一边忙活着自己的事儿,一边笑眯眯地说“歌儿”给我听。我打小喜欢老家这个地方,多半是因为我在这里听到了很多歌谣和故事,它们比我后来在书本上读到或从录音磁带上听到的有意思多了。奶奶给我唱过很多歌谣,其中一首《懒汉歌》,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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