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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镜中去

    时间:2020-04-01 10:06:2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十月,是钓鱼的好日子。

    教授在礁石上独坐了一天,得了四尾三两重的黑鱼。在海水渐渐淹没一切的幻象中,他再次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失去头颅的金牛山,尘烟密布得几欲废弃的小城。“也许那是银城?”教授自顾嘟囔了一句。在海浪扑过来的过程里,教授还看到了有人影在边庄那条小河里砸鱼,红村在雪夜里点起了无数个火红的灯笼。“我就要消失了!”教授在内心里高喊起来。他看着大片的灯笼的红从海浪里翻滚出来,滚到现实里时,变成一颗银盘大的夕阳坠入水中。他又一次低声道:“什么都不存在了!”于是,教授在极度恐惧甚至愤怒中抓住了一个回乡的迫切念头。

    当时,妻子戴着一顶纱织的大帽子,坐在一个离岸边不远的小马扎上等待教授。她独自和小狗点点说话:“瞧这海平静得像教授的脸!”说完,她自顾笑起来。这个与自己生活了一生的男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他那副宽厚木讷的后背暴露了他的处事秘密,遇事从不独断专行,处事从不立竿见影。在滨城大学教了四十年书,愈加过度地塑造了他橡皮筋般的性格。教授反反复复说过,这个世界处处焦躁,焦躁重叠起来就是毫无性格,毫无性格的结果就意味着消失。妻子无法理解教授那套玄乎其玄的想法。她精于数字计算和收支平衡,是一名出色的会计师。她只相信一种牢不可破的生存之道,一天天活下去。

    而这一刻,妻子觉得丈夫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她在等待的焦躁中竟然坐了整整一天。时间白白挨过去了,可她却感到自己身处时间之外,难道这就是教授所说的消失?眼前的海岸线足有两公里之长,向东方蜿蜒而去。尽头就是教授曾经执教的滨城大学西门。西门应对的环山路上已经有大学生陆续走下来,一对一对走到海边的沙滩上望风景。

    妻子重新把视线收回到眼前,从远处到近处,从大海到陆地,从天空到沙滩,从钓者到陪钓者。她感到空虚无处不在,像极了脚底这片米白色的辽阔沙滩,所有的变化都在海水日日涨潮与退潮中被更替、覆盖和补充,沙子细腻如盐,几根脚趾头塞进去能洇出潮湿来。她甚至觉得时间在她牢固的屁股底下溜走有点像自杀。她告诫自己,也许是自己真的老了。她索性把点点朝着帽子的阴影下抱了抱。秋季,即使到了下午,海边的阳光仍堪比毒蛇。

    点点深沉地向礁石上教授的方向望去,汪汪地叫了两声。教授回头望了望,正逢手中又一尾鱼上了钩。教授和往常一样将鱼线迅速收了起来,一条巴掌大的黑鱼在半空里闪闪发光。他朝着岸边喊:“又一条‘黑老婆’(通身灰黑,嘴大贪吃的食肉性海鱼,滨城俗称),足够我们吃的了!”但是,每到这个时刻,教授又常会毫无来由地心生惆怅,“这四尾鱼有多昂贵?”“一天的时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供消费?”每当想到这些话题,教授就立刻感知回乡的紧迫。

    已近黄昏,妻子陪伴了一天,对教授说:“人可不要贪婪。”

    “海里的鱼真是不多了。”教授开始收拾鱼箱,把他自制的鱼漂、刀子、小剪刀、抹布、半块面包和剩下的鱼饵海曲蛇收拾起来。他听到岸上的妻子说:“鱼会更少的,瞧瞧你们。”显然,她的耐性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放眼望去,教授所在的大片礁石上布满了垂钓者,一根根从天而降的鱼线垂到海里,甚至比鱼还多。就不必说那些远洋捕捞的大船了,挂单机的小渔船已经布满海面,朝着礁石的方向驶来,大有渔歌晚归的情境。

    就是从这天起,教授开始深陷思乡的沼泽。其实,这不是一日之功。这样的想法在教授的生命里层出不穷,出生之地红村,游学之时的银城,祖家的边庄,乃至此时置身的滨城,处处潜藏着这个念想。年轻的时候大都因为时间紧迫而挤掉了。退休之后,时间终于回归个人。但他又滋生新的缘由,想这样一副衰老之态如何面对洒满年轻的过去,故乡是否还是念想中的故乡,哪一个才是他的故乡……长久以来,他甚至享受某些事物间的折磨和纠缠的苦痛,并独自狂欢。他早早发现了一个人类生命持久的奥秘:深处“矛盾”之中。因此,妻子又常说他没有长性,性格和喘息一样短促,哪里有文人的秉性。

    晚饭清蒸黑鱼再也无鲜味儿。教授默默地吃鱼,饭后连脚也未洗净,就独自爬上床,倒在床上睁着眼睛望天花板。妻子说得及是,“时间太多了,又出奇的少。”教授眨眨眼睛,不做回答,直到妻子屋里屋外收拾妥当,和点点一同爬上床,教授才郑重地开口。

    “我想回家!”

    妻子用胳膊支起半截身子,摸了摸教授的额头,说:“不烧,你现在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还有你的妻子和你忠诚的狗。”

    教授从天花板上翻下眼皮,看着自己的妻子,一不留神,妻子已经衰老,脖颈和脸上的皮肤松驰下来,流出两条曲线,她还在间歇地咳嗽,教授感到心里阵阵的难过。妻子一生专于精密的计算,无论是理财还是时间,可生命的长度是个定量。教授看了一会儿妻子,竟然两眼湿润:“我就是想回故乡!”

    妻子把灯关掉,搂着点点躺在床上,虚弱地喘着气。她从出生就身体衰弱,病病殃殃,而她的丈夫却截然相反。但妻子知道,自从丈夫退休之后就没有正常过,这也许是大多数退休老人的通病,空虚袭来,常常失眠多梦,深感生命毫无意义。她朝着教授的肩膀处缩了缩:“想回就回吧,不过,你想想,我正在生病。”

    过了好一阵子,妻子又说:“不过,你再想想,究竟哪个是你的故乡,故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教授已经进入了梦乡,他正躺在梦中的床铺上,那床铺和现实中的一样,铺着妻子一生都喜欢的粉色碎花床单,只是一片昏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教授还不忘回答方才妻子的问话,他在梦里告诉妻子:“我的故乡多得很,也许是银城,也许是红村,也可以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又或者是巴黎和滨城……”就是在此时,教授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无缘无故地消失,起先是自己的两只手臂不见了,随后是脚掌和大腿,直到他仅剩了一颗脑袋紧紧贴在枕头上。那枕頭依然散发着妻子喜爱的绿茶洗衣液的味道,表明了他身处现实的真实性。恐惧却在此时加深,教授在消逝中两手紧紧抓住床沿和大团的被子,歪着脑袋呼喊身边的妻子,但妻子无法听到。他又朝着窗台上开放的黄色秋菊望去,秋菊依然在盛开,他才重获安全感。他依稀明白自己是在现实中做着梦,直到他仅剩了两颗眼珠,滚动在枕头上。他即将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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