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岁月的好人 青春燃烧岁月什么意思
时间：2019-02-21 05:37:01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文化大革命”的荒唐岁月,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严重的灾难,至今仍感不堪回首。但在那种疯狂的年代里,仍有许多良心未泯的好人,留下了许多感人的故事…… 神 药
20世纪70年代初,林志勇任高家岭公社党委书记兼革命委员会主任,热情奔放的年龄,红色的年代,他的脑子里除了“革命”二字没有半点儿杂质。
这年的冬季,有一次林书记去县里开紧急会议,散会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林书记搭了一辆下乡送农用物资的大卡车返回。当汽车在颠簸的山路上一摇一晃开到林书记下车的山口时,已经晚上8过了,从这里到高家岭还要走10多里山路。大山里夜色漆黑,小路弯弯曲曲。林书记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循着山沟里迂回小路往前走。耳边山风呼啸,像刀子似的往脸上割。
走过许多个山弯后,前面的山崖影影绰绰,山峰奇形怪状,如狼似虎,如怪如魔,夜幕中张牙舞爪十分骇人,人们都把这个地方叫圣母崖。圣母崖下原来有一座金光圣母娘娘庙,据说早年间这里香火极盛,来进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文革”开始时,红卫兵造反派砸了圣母娘娘塑像,拆毁了庙宇,连庙前的花岗石香炉也被砸得坑坑包包的。夜间来到这里,连根本不信鬼神的林书记也有些毛骨悚然……就在这时候,他猛然瞧见前面的圣母崖下出现了悠悠忽忽的火光!林书记心中暗想:是鬼火还是野兽的眼睛夜里发光?
年轻气盛的林书记立刻火气往上冲,心想,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遇上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于是,他躬着身子悄悄地向那火光靠近,并运足力气,一个虎跃,猛扑过去,把那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压在了身子底下,然后取出手电一照,原来是个大活人!林书记一气之下,在那人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两脚:“娘的!你是谁?深更半夜的,跑到这儿干啥?”
那人吓得抖作一团,战战兢兢地说:“俺……俺……是……高正……”
林书记用手电往那人脸上一照,果然是高家岭的社员高正。林书记问道:“你老实交代,到这儿来是不要偷砍林木?”
高正吓得魂飞魄散,便一五一十地把实情“交代”了。高正说他女人得了胃病,赤脚医生用土方、针灸治疗都不管用,住医院又没有钱。后来就偷偷地从外村请来一个巫婆,巫婆让高正到圣母崖给圣母娘娘烧香磕头祈祷,只要心诚,圣母娘娘一定大发慈悲赐神药,保证药到病除。于是,高正便夜间偷偷地来到圣母崖……
林书记一听就火了,原来这高正搞迷信活动来了!好,抓“阶级斗争”正好找不到“活靶子”呢,明天一定把他拉到农田基本建设工地上搞大批判!高正一听,吓得浑身战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地哀求说:“林书记,您行行好,可怜可怜俺吧,俺女人病得死去活来,三天没进一口水了。您要是批判俺,女人火上浇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个娃崽又小,往后俺的日子咋过呀?俺求求您,给俺留一条活路吧,呜呜呜……”
高正哭得凄凄惨惨,林书记沉默了好一阵后,长长地嘘了口气,然后把高正拉了起来,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就算我没看见。记住,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讲……”高正又跪下身子,一边磕头一边发誓赌咒地说:“林书记大恩大德,俺一辈子也忘不了,俺要是昧良心泄漏半个字,天打五雷轰……”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林志勇当上了县委书记。有一次,他到高家岭乡检查工作,重点考察几家大棚菜专业户。林书记在乡党委书记、乡长的陪同下,刚走出乡政府大院不远,就被一位50多岁的农民给拦住了。那老农民上前拉住林书记的手,惊愕地说:“你,是林书记吧?十四五年没见到你了,还认识我不?”林书记把老农民打量一番后摇摇头说:“想不起来了。”老农民说:“我是高正啊,忘了,那年冬季的一个夜晚,你在圣母崖把我捉住了……”林书记一下子想起来了,呵呵笑道:“啊,是高大哥呀!嫂子现在身体好吧?”高正说:“她现在硬实得很,时常念叨你,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到我家去看看……”高正说着硬是把林书记拉到了他家里。
高正的老伴见到了林书记,高兴得又是沏茶又是点烟。林书记说:“嫂子这样壮实,看样子你的胃病真的彻底好了!”高正女人说:“要说能治好俺的胃病,多亏你林书记发慈悲放过了高正,没抓他搞迷信的‘活靶子’批判。那天夜里高正真的讨来了‘神药’,那‘神药’果然灵验,俺的胃病彻底根除了……”
林书记听了哈哈大笑道:“嫂子,这么说你还真得好好感谢我这个‘神仙’了……”
高正女人一怔:“你……是神仙?”
“是啊,那神仙就是我。”林书记一边笑一边讲出了十几年前那件事的原委。
那时候正开展“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年年冬闲变冬忙,地冻心不冻。县里一声令下,各公社统一搞“大兵团”作战。山区居住分散,好多大队离工地五六里甚至10多里远,社员们起大早顶着星星走,晚上背着月亮归。累死累活地干,中午就在凛冽的寒风中,啃冻得像石头蛋子似的红薯、窝窝头,啃得满嘴冰碴儿,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时间长了,好多人得了胃病。林书记也是那时落下了胃病。那次他去县里开会,借休息的机会,到县医院找到一位专治胃病的老中医。老中医诊了病因后,给他开了两个疗程的6服中草药。夜里意外地在圣母崖下捉住了高正。林书记听了高正苦苦诉说和哀求后,心一下子变软了,便决定放过高正。刚一转身,忽然想到,高正女人的胃病十有八九也是因吃冰碴子饭所致,何不将自己的6服中草药先给她吃呢?自己以后去县城再买也误不了什么事。于是,乘高正感激地给他磕头时,便悄悄地把药包放在了石香炉上。而高正却以为他虔诚的祈祷感动了圣母娘娘,显灵赐药。不用说,是草药对了高正女人的病症,再加上特殊情况下,人间的药变成了“神药”,也就发挥了“神效”……
高正老两口听了又惊讶又感动,两张脸上老泪纵横,紧紧握住林志勇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偷粮食的“狗”
1972年,春节刚过,大柳庄大队便进驻了“斗批改”工作队。工作队进村后,第一件事就是以生产队为单位办“政治夜校”。第二生产队的夜校是生产队大牲畜饲养处的一间茅草屋,一张破木桌上放着一盏烟熏火燎的破马灯,每天社员们吃过晚饭后都来参加夜校学习。土坯墙上挂着一本点名簿,晚上开班前、散班后两次点名,未经批准不参加夜校学习,或迟到、早退的,都要扣罚工分。“斗批改”工作队的一名队员任夜校辅导员,每天晚上给社员们读“最高指示”、读文件、读报纸。
那天晚上,夜校散班已经11点过了,人们都晃晃悠悠地往家走。牛山伯已经困得迷迷糊糊,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自家门口时,一头撞在木桩上,他一下清醒了。抬头一看,见厢房门半开着,心想,准是老伴去厢房取东西忘了锁门。牛山伯走过去,把两扇门关紧扣上锁。厢房里放着全家人的口粮,那时粮食紧张,家家不够吃,粮食可是“命根子”啊……
牛山伯进了后屋,上炕脱衣倒头便睡,脑袋一挨枕头就鼾声如雷。他刚入梦乡,牛大妈就把他摇醒了:“你听听,厢房屋门呼隆呼隆响,会不会有贼偷粮食?”
牛山伯坐起身一听,果然厢房屋门有响声。他麻利地穿好衣服,悄悄出了屋。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后屋,不声不响地脱衣睡下。牛大妈说:“没抓住贼?”牛山伯说:“不是贼,散夜校回来,我见厢房门半开着就锁上了,没想到把一只黑狗给锁在屋里了……”牛大妈半信半疑,她趴在窗台上,从窗户眼儿往外看,好像有个人影跑了……
第二天,牛大妈和一群妇女下地锄草。小憩时,女人们聚在一起拉呱,话多嘴浅的牛大妈就把昨晚的事跟娘儿们姐儿们当新鲜讲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时在场的大队妇女主任听后,马上向“斗批改”工作队长报告。工作队长用“阶级斗争”的观点一分析,认定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偷盗贫下中农的口粮。于是,立即召开“斗批改”工作队和大队革委会联席会议。会上决定成立专案组,由“斗批改”工作队长亲任组长,决心把偷盗贫下中农口粮的阶级敌人挖出来!
当天,专案组便派人把牛山伯请到大队办公室,工作队长很客气地说:“牛伯,您是老贫农,是阶级弟兄,希望你多支持工作队的工作。听说前天夜里有贼到你家偷粮食,被你无意中锁在屋里,后来是不是你又把那人放跑了?这可是大是大非问题,请你把当时情况如实讲出来,工作队一定会给你撑腰……”
牛山伯说:“不是贼,是狗。”
工作队长说:“这就不对了,你家祖祖辈辈苦大仇深,是党和毛主席把你从苦海中解放出来,你应该站稳阶级立场,跟坏人做斗争!你家大妈说她看见跑出去的是人,你怎么说是狗?你到底有什么顾虑?”
牛山伯又说:“是狗。”
工作队长把桌子一拍,厉声吼道:“忘本!你算什么贫下中农?工作队给你撑腰,你却跟工作队离心离德,包庇坏人,还有一点阶级觉悟没有?我再问你,想不想说实话!”
“想。”
“偷粮食的人是谁?”
牛山伯皱皱眉头说:“我不撒谎,不是贼。是狗,真的是狗……”
工作队长气得暴跳如雷,狠狠地把牛山伯推个趔趄!他原以为几句话就能把偷盗粮食的阶级敌人揪出来,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位“阶级弟兄”,是非不明,好歹不分,愣是不跟他配合!于是,便决定先整整牛山伯的思想,给他提高一下阶级觉悟。
牛山伯被关进大队的一间空屋子里,不准回家。牛大妈一天送三次饭,工作队委托牛大妈做牛山伯的工作。牛大妈苦口婆心地劝牛山伯:“你咋恁傻?明明有人偷了咱家的粮食,你咋一口咬定说是狗?第二天早上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粮食袋子里被舀了一个坑儿……快说实话吧,像四类分子一样被圈着,你不觉得丢人?”牛山伯两眼望着牛大妈好一阵,咕哝道:“都……怪你,多嘴多舌……”
牛山伯思想提不高,工作队就派人轮班帮助牛山伯学习。给牛山伯读“毛选”、读报纸,读了一篇又一篇,读了一遍又一遍。从太阳出读到月亮没。读的人一字一板,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牛山伯瞪着两眼听,听着听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就“亲密无间”了,嘴丫子涎水流出老长,呼噜一声比一声高。工作队员用手指弹牛山伯的脑壳,牛山伯被弹醒了,“嘿嘿”笑两声,说“没睡没睡”。这样没日没夜的熬鹰,没过10天,牛山伯的两只眼睛熬成了两个大黑窟窿。这天,工作队长来了,一看这“战果”,得意地笑了:“牛山伯,怎么样?思想提高了没有?”牛山伯说:“提高了,提高了!”工作队长说:“那偷盗你家粮食的坏人是谁?”牛山伯一怔:“是……狗。”工作队长一听,气得两个眼珠子差点冒出来!好,看看你硬还是我硬……
这以后,牛山伯的“待遇”就一步步提高了,白天跟地、富、反、坏“四类分子”一起劳动改造,晚上给“四类分子”陪绑,在几个生产队轮流受批判,这一折腾又是小半年。牛山伯也想开了,批就批吧,反正不挨批也得上夜校。渐渐地,他也适应了,每天与“四类分子”为伍,并没有感到有什么耻辱。
牛山伯没被批垮,工作队长却丧失了信心。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庄稼佬,简直成了他手中的刺猬,捧着扎手,留着没用。后来队长只好把牛山伯放了。那桩偷盗贫下中农口粮的案子也不了了之,牛山伯放跑的究竟是人是狗,最终成了不解之谜。
日月如梭,沧海桑田。30多年过去了,牛山伯已变成了躬背老翁。今年春节后,83岁的牛爷爷病倒了,亲友们和乡里乡亲都来看望他。这天,老成爷来了,此人在“文革”中因说了几句“反动”话被定为“坏分子”,天天挨批斗。后来牛山伯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老成爷和牛山伯关系本来就很好,后来天天在一起劳动改造、一起挨批斗,两个人互相关心,成了患难弟兄,感情非同一般……老成爷见到弥留之际的牛山伯,握住牛山伯的手,泪眼婆娑地说:“牛哥,你老实巴交土里刨食一辈子,从来说话都是碌碡滚山――石(实)打石(实)。有一件事,兄弟想问问老哥:那年你挨批斗冤不冤?那天夜里你放跑的到底是狗还是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你总该说句实话吧?”
牛山伯两眼痴痴地望着老成爷,声音沙哑地说:“这么多年了,还问这干啥?那时候都没说,现在还是不能说……”
牛山伯安详地走了,给大柳庄人留下了一个永久的“谜”,乡亲们都深深地感悟到牛山伯那颗金子般的心!
(责编 何 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