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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往事

    时间:2020-03-20 05:10:3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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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高的山墙

    谢宜修像一张活动的照片,永远是一个表情。一堆人里有她跟没有她一个样。她也尽可能跟人群保持距离。上工下工,要么前面,要么后面,她总是一个人,跟大伙隔着一段路。在地里做事,她手脚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慢的;不跟人拼命,也不挨懒拖沓。收了工,城里人的宿舍,男男女女放了羊,闹成一团,吵翻了天,她不看、不听、不加入,也不躲开,倾着头,一心忙自己的。她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洗洗曬晒,缝缝补补,收收捡捡。

    城里下放的女伢,一有机会就跟分场、总场的干部搭壳。像甘卫华那样胆大脸皮厚的,夜里一堆人围着一盏煤油灯听总场干部念文件,她紧挨干部坐着,直接就把手从桌子底下伸到干部胯裆里。

    谢宜修每次都坐在一圈人外面的暗影中,不管那一堆人又哭又笑,拍手顿脚,她都没有动静。散会,她从不头一个站起,等大家都起身了,才跟在一堆人中间走出去。连跟个人收入有直接关系的评工分,也听不到她的声音。评上多少是多少,从来不吵。评先进、入团、参加民兵,就更没有她什么事,没有人找她,她也不找人。她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寒气,让人不好接近。她也不接近别人。大家只隐约听说,她父亲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手下有过千军万马。她身上那股寒气,应该是从父亲那里带来的。

    歇坡的时候,几个凑一堆共用一根竹烟筒轮流抽黄烟的老倌,偶然看到从面前走过的谢宜修,说:这女儿命苦,孤寡。

    谢宜修没有听见,听见了也像没有听见。

    好像是哪个事先写了剧本,三队也有一个这样的孤寡角色:张可凡,说是个男的,头发跟女的差不多长。荷包里永远搁把梳子,一有空就拿出来梳头,梳一把用巴掌拢一把,把个大披头搞得水亮,苍蝇站不住脚。两边的鬓角一直伸到腮帮子。脸刮得铁青。不管天怎么热,一身上下都包得丝风不透:衬衫领口和袖口决不解开;瘦裤腿把两条细脚杆子弄得像笔管;尖头皮鞋的鞋带绑得牢靠。

    张可凡害怕任何人碰他的东西,包括漱口缸子、牙刷牙膏、香皂剃刀、脸巾脚布;他的床铺不许有一个褶皱,床沿铺着一块浴巾,坐脏了随时换洗。有人走近他的床,他就心惊肉跳,生怕那块浴巾被污染。

    大家也就恰恰以此为乐:只要他走开一会儿,他那张床就被蹂躏得跟狗窠一样;一大块香皂没有几天就变成一小片;新买的牙膏转眼就不见,找了半天,原来在他床沿上的浴巾下面,已经被他自己坐扁了,牙膏都从针扎的孔里挤出;雪白的脸巾总是会闻到一股臭脚味儿;锃光瓦亮的漱口缸子盛满了骚哄哄的黄汤……他张口结舌,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这正是那班作案的火板儿想要的结果,他们躲在一边死命压抑着声音,笑得直不起腰。万般无奈,他就只好掏干净身上的零花钱,一个个向大家敬烟,敬烟时还点头哈腰。岂不知,越敬越倒霉。大家把他的孝敬当作奖赏,为了得到更多奖赏,就要让他倒霉更多。

    在三队,张可凡就是个笑话的代名词。老老少少都喊他“戳屎包”。

    用压泵喷雾除虫,让他负责供水。他双手抓着扁担,哆哆嗦嗦,前冲后仰。一担水好不容易挑到地头,已经晃出了多半,落地的时候,后面一桶忽然滑出扁担头,扁担失去平衡,飞起老高,他自己也往前栽个嘴啃泥。

    棉花地锄草,他的锄子只挖棉花,就是不挖草。队长朱瘌痢气得瘌痢头通红,大骂:你眼瞎了啊,指头粗的棉花秆你看不见?叫你锄草你锄棉花做什么?他被骂得双手发抖,小小心心地下锄,一挖,还是挖断了棉花秆。

    朱瘌痢当胸一掌把他推了个趔趄:

    你长这一头毛有什么用?还不如老子个××!

    张可凡抬眼看了看队长的瘌痢头,赶紧低了头。

    说你还上过大学?

    上过。

    那你说,你会什么?

    我会多来米花所拉稀多。

    张可凡嗫嚅。

    一棉花地累得贼死的人顿时一阵轻松:

    拉稀多!拉稀多!

    拉稀?还多?

    朱瘌痢很困惑:

    那你就蹲下,拔草,想拉稀就拉稀。

    给张可凡定的工分是四分半。最低的工分标准是五分。

    鬼都看不起张可凡。一有空他就只好去江边吊嗓子。

    江面很阔,对面一线山影,帆船像贴着水面飞的鱼鸟。张可凡“呃呃呃呃”的声音传得很远。江风刮过,听起来像喊冤、像号丧、像叫魂。

    听着张可凡狗不像狗叫、猪不像猪哼的怪声,坝头上走过的人都会丢一句:

    戳屎包。

    要过年了,城里人回家探亲,一个个大包小包:决算分红的花生、芝麻、黄豆、棉花,不多,也不值钱,但到了城里, 都是稀缺的宝贝。

    谢宜修居然是一大担,压弯了扁担。

    挑担的是吴老六!

    吴老六是二队队长吴毛俚房下的侄子。娘老子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等着再生两个女儿——洲上的大圆满讲究“五男二女”。生到吴老六,还是个带把的,懒得起名字。

    一家六个儿子,个个莽长莽大,赛似金刚。前面五个,都在外面成了家。老六是满崽,留在身边。

    吴老六不到二十岁就是二队拿满分十分的劳力。他说话做事都麻利,一阵风,快刀斩乱麻。队上人上工一条龙,下工一窝蜂,他永远在头里。在地里,从来没有人见他坐过。歇坡,一帮人嘻嘻哈哈、大话闹天,他瞪着眼睛莫名其妙,看一阵,径自拿起锄头或是扁担又去做事。场部下来蹲点的黄场长搞定额包工试点,按件计工,正对了他的路。他有用不完的力气,技术又全面,没有他拿不下滩的事,一天赚两三个人的工分。他生下来好像就是来做事的,一天到黑,吃饭睡觉之外,除了做事还是做事,跟人没有争执。若是你惹毛了他,那就莫怪。

    下半年,棉花收上来,各队把晒干的棉花装上牛车,送场里的轧花厂。吴老六赶着牛车,把摇摇晃晃的一大车棉花拉到接近轧花厂的坝头,被前面停着的一长串也是送花的牛车堵住了。他跳下车杠,跑到前面,看到下坝的斜坡口上,一辆满载的牛车,牛卸了轭,在斜坡上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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