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无穷的事:其乐无穷的战斗 在线
时间：2019-02-10 05:30:0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那时有三句话记得特别清楚: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天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着,想与其斗,有劲儿使不上。虽然那时有句口号――人定胜天,但具体到事上,好像也没对天怎么样。
别的村我不知道,但我们村却与地斗得最不遗余力。印象最深的就是砍树。老村的坟场很大,坟场里种满了白毛杨,人们总说树大招风,无论有风还是没风,离很远就能听到那一片树林发出低沉的轰隆声。
我没看到人们砍伐这些树,等我注意到时,这里只剩下一片高低不平的土丘,以前土丘前面有很多石碑,现在也大多砸烂了。那石碑高、厚、宽都以“九”为最大,取久远之意,还暗含九泉之下、九天之上的祈福。
那么厚的石碑,要用多大的劲儿才能砸烂呀?当时因为人们常吃不饱,所以常用吃饱与吃不饱说事,最常听的一句话是:吃饱了撑的呀!听父亲说,没事做时就尽量少活动,还要把腿放到高处,躺着不动,这样能减少胃的消化。都饿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劲儿砸这些不相关的东西?那天,正好有一家把坟里的棺材起走了,我曾跳进坟坑去,坐在里面想这事,想了半天也没想通。
坟场的附近是一片片枣树,还有梨树,也全都砍了。树砍了,可人们还想吃枣子和梨子呀,就趁月黑时去邻村偷,邻村恨透了我村那些偷梨的人,捉住了会吊到树上打。我没去偷过,但等人家收完了梨子和枣子,我会拿一根长长的竹竿去那里找遗漏在树上的果实。我们把遗漏的梨叫风梨,好似大风刮来的一样。把枣叫落红枣,也是对方落下的红枣之意。
还有就是挖地道。白天挖地道,晚上就放电影《地道战》,老村已经没有一户人家了,先去那里挖。老村宅基地高,那地道挖得也大,最长的有二三十米吧,说鬼子来了,就藏到那里去。过了没多久,又要求家家户户挖地道,当时我们一家人还商量了把地道挖在什么地方才不容易被发现。因为紧挨河边,又没垫地基,水层特浅,挖了不到两米,就出水了,只好重新填上。屋里总不能整天守着一口水井吧。
也许是与地斗烦了,也许是没什么新鲜花样可斗了,村里再组织与地斗的项目时,人们就懒懒的,出工不出力,一天天不见有什么进展。
与人斗的事见过一些,印象最深的是给一个人戴上用白纸糊的高帽子,那帽子比人还高,下面是一个圆口,上面是个尖,然后让那人站到条凳上去,等那人在条凳上站好了,就有人诉苦,说到激愤时,就有人踹那凳子,把凳子踹倒,站在上面的人就会摔到地上。从前面踹,人会摔个四脚朝天,从后面踹,那人就会趴在地上,地上有时弄很厚的尘土,人落在上面,尘土就会溅起很高,弄得那人身上、脸上甚至嘴里都是土,人们就大声笑,那帽子会甩出去更远。有时地上会铺一层炉渣,那东西硬硬的,摔在上面会把身上弄破,所以站在凳子上的人会穿得厚厚的,天热也不敢穿薄衣服。
也见过让一个女的在街上走,那个女的和我家是邻居,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我没见过她的男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让她在街上走,还在她的脖子上挂了许多只鞋。她低着头,走得很慢,身后跟着很多人。人们像不认识她似的,或者说想要重新认识她似的,总有人冲她大声喊――抬起头来。
她始终没抬头,那天她从街上回家就服了毒,那毒叫“信”,据说外表和冰糖的结晶体差不多。她的两个孩子围着她哭,闻讯赶来的人死死摁住她,往她的嘴里灌大便,她就不停地呕吐。方法虽然很恶心,但总算把她救了过来。
自此之后,再也没见过大高帽子,但听说有人背地里做这东西,夜深了戴上它去地里偷庄稼。那时,还有看庄稼的人,叫看青。看青的人听到田里有声音,就会大嚷一声,那偷庄稼的人就会戴上白帽子,猛地从地里站起来,看青的人以为遇到鬼了,掉头就往家跑,有的回到家还会病好多天。
最后一次与人斗是分地,分集体的财产,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谁家分的地比自己的好,谁家分的农具比自己的好,也要争吵半天,村干部没办法,让人抓阄,好坏全凭运气,外面不争吵了,就回家争吵去了。
【原载2009年6月24日《西安晚报・副刊》】
题图/无题/小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