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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那宁:劳伦斯理想中的人类乐园 理想是人类特有的一种

    时间:2019-02-10 05:40:3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关键词:三个版本 环境描写 创作手法 寓意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   摘 要:《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是D. H.劳伦斯人生中创作的最后一部小说,在短短的三年之中,劳伦斯将一部小说大幅度改写了三次。本文对这三个版本中的环境描写的内在变化和相互联系进行比较研究,展示作家在小说创作过程中所产生的思想变化,并对这一思想的深刻寓意给予小说的影响作较为深入的分析。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是劳伦斯一生中的最后一部小说,它既是作家前、中期创作思想的延续,又是劳伦斯整个“思想与文学创作的总结”①;“它的诞生使作者的一生创作达到了顶点,使它成为作者思想、艺术、情操完美结合的代表,并让劳伦斯这一名字出现在本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最有争议最有影响最拥有读者的作家名单之中。”②事实上,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出版之前,从一九二六年夏天到一九二八年年初,劳伦斯在两年半的时间里,将这部小说写了三遍,这三个稿本在作家去世后都被发表,成为正式的版本,而小说的第一版(《查特莱夫人第一稿》③)、第二版(《约翰•汤玛士和简夫人》④)与第三版(《查特莱夫人的情人》⑤)之间有着极大的变化。
      早在一九一五年,劳伦斯就酝酿着将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变为人间的现实,他与几个朋友一道筹划着建立一个独立于现实社会之外的乐园――“拉那宁”(Rananim),在那儿,人们将“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唯一的财富是性格的完善。每个人都可以实现他的天性和灵魂深处的渴望,但最为极致的满足和快乐则存在于我们全体一致的完美之中……”⑥“拉那宁”乐园看来确实是非常诱人的,但要想把种理想这变成不折不扣的现实,劳伦斯又该到哪里去寻找这样一块净土呢?十几年一晃而过。我们可以看到:一九二七年到一九三�年的最后一个时期里,劳伦斯最重要的文学作品是长篇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作家再次猛烈抨击了工业文明的罪恶,提出文明与人的悲剧性冲突的主题,大声疾呼人的本性的复生与回归,以及对自然、和谐生活的向往。这说明劳伦斯的思想又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的轨道上,但这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回归,它包含了作家对这一主题多年的思考与探索,此时的劳伦斯对人性、对社会、对文明和自然都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和体悟。在小说里,从康妮与梅乐士频频幽会的那片世外桃源似的密林中,我们依稀看到了“拉那宁”社会的影子,那是存在于劳伦斯心目中的理想图像的再现,使得整部小说呈现出一种寓言式的图景。
      劳伦斯这部小说的进展速度是惊人的。在短短的三年之中,劳伦斯将一部小说改写了三次,而且是全面地大幅度地修改,实际上就是重写――人物的姓名、社会地位以及小说的整个故事情节和内涵都有了巨大的、根本性的变化。劳伦斯在改写的过程中极为勤奋,即使在他基本不打算做大改动的段落里,他仍然进行了仔细的文字精炼;几乎没有一个句子是按原文照抄的。这三个不断改写的版本,正如特德洛克所说的那样:“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它们提供了研究一个极富创造性头脑的发展过程的机会。毫无疑问,对于这些文本的深入研究将会揭示出劳伦斯思想和方法的许多新的层面。”⑦
      因此,本文拟在劳伦斯所处的时代和社会背景下,对这三个版本中的环境描写的内在变化和相互联系进行比较研究,展示作家在小说创作过程中所产生的思想变化,并对这一思想变化给予小说的影响作一次较为深入的考查。(本文姑且将《查特莱夫人第一稿》称为第一版;《约翰•汤玛士和简夫人》称为第二版;《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称为第三版;论文所摘原著均系本人拙译,第三版参考饶述一译文)
      
      一、渐趋凸现的树林
      
      如果将《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从第一版读到第三版,我们会发现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生机盎然、充满活力的树林一版比一版更为清晰而深刻地凸现在我们的脑海里,使人不由得不去思索它那具体意象后面隐藏着的寓意。事实上,对《查特莱夫人第一稿》来说,我们在阅读全文之后,也很难得出独立于世外的树林这一印象。在小说的环境描写上,劳伦斯同样也在用他转变中的观念来驾驭自己的创作手法,并以此来表现自己的思想。
      在小说的第一版中,环境描写总是寥寥数笔,而有关环境的最初一段描写便是拉格比宅,作家几乎是不带感情色彩地将它作了忠实的记录:
      
      拉格比宅是一个低矮、狭长的老屋,非常阴沉,在一个景色非常优美的园林里,在新发展起来的矿区中心。你可以听到发动机运转的排气声,筛子筛煤时的嘎嘎声,当风朝着花园的方向刮时,你还能闻到煤坑燃烧时发出的硫磺味。(第一版,第18页)
      
      我们从这段描写中得知的就是一个老宅子:处在现代化工业包围之中的宅子。它的附近便是工业社会特征的体现――“发动机的排气声,筛子的筛煤声”说明煤矿正在不停地运转,展示出现代工业社会煤矿的一派繁荣景象,我们从这段文字中所体会到的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环境,每一位从旁边经过的人眼中所见的印象也无非如此。再来看第二版:
      
      拉格比宅是一个褐色石筑的低矮、狭长的老屋……但康丝坦斯并不在意。她甚至不在乎寂静中传来的筛子筛煤时那难听的嘎嘎声,以及火车头的汽笛声。只是有时候……充满了矿坑燃烧时的硫磺味,使人很不舒服。当天黑之后,云团低低地浮着,燃烧着的巨大的红光映在空中,那是从煤场的一些高炉中发出的,令她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一种神秘莫测、无法形容的恐惧。(第二版,第11页)
      
      劳伦斯更加精心细腻地将这一环境作了描绘,除此之外,还把女主人公的心境也掺杂其中,使景物染上了人的情绪:筛子筛煤时那“难听的”声音,而且是从“寂静”之中传来的,还有那令人“很不舒服的”硫磺味――作者正在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感受转嫁到读者意识之中,使他们对工业化生产也生出一种反感与厌恶;而对黑暗中的天空与高炉中冲出的红光相互映衬这一景色的对比描写,更有种令人恐惧的感觉,作家又用女主人公的感受来强调了这一点,这种无形的、难以说清的情感后面便是对工业化使人类生存环境破坏的恐惧,作家在第二版的描写中已经使这一环境带上了象征的色彩。再加上情感之词的烘托与渲染,环境描写便显得更具主观性和诗意性。但真正使树林得以突出并具明显象征意义的还是第三版:
      
      拉格比宅是个褐色石筑的低矮、狭长的老屋……它坐落在一个高坡上,在一个景色相当不错的满是橡树的老园林里。只可惜,从这儿看过去,附近就是特沃舍尔煤矿的烟囱,以及远处湿雾朦胧中的小山上的特沃舍尔村。(第三版)
      
      第一版和第二版在小说的开头都没有对特沃舍尔村加以描绘,甚至没有提到这个村子,可在最后一版中,主人公们生活的这几个环境――拉格比宅、特沃舍尔煤矿、特沃舍尔村、老园林――从一开始就都被提了出来。作家用了一个“rather fine”来描述这个园林,而村子、煤矿和拉格比作为现代社会的产物――看一下作家在描写时的语气与用词便可得知了――它们是作为与园林相对立的事物存在的:
      
      这个村子几乎就挨着园林的大门,极其丑恶地蔓延一里之长,一排排寒酸肮脏的砖墙小屋,黑石板的屋顶,尖锐的屋角,无限阴沉和空洞。……从拉格比那些阴森的房屋里,她听得见煤矿上筛子筛煤的嘎嘎声,起重机的喷气声,载重车换轨时的响声,和火车头粗哑的汽笛声。特沃舍尔的煤堤在燃烧着,已经烧了好几年了,要熄灭非用一大笔钱不可。所以只好任它烧着。风从那边吹来的时候――经常如此――屋里便充满了腐土焚烧后的硫磺臭味。甚至无风的时候,空气里也带着一种地窖下的什么恶味。甚至在毛莨花上,也铺着一层煤灰,好像是恶天降下的黑甘露。(第三版,第10页)
      
      劳伦斯已经将这三处环境统一起来,并对它们丑恶的一面不断加以描绘与强调。而小说第一版并没有把特沃舍尔村融入丑恶的一方,作家是有自己的用意的:他在构思第一版时所考虑的还只是要突出无产阶级与有产者之间的对立,还认为仅是资本家的行径是需要抨击的,因而也只对煤矿重点描绘,让读者感受到残酷而丑陋的工业社会的逼近。而在写最后一稿时,他觉得底层的煤矿工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与资本家一样,都崇拜金钱、权力,都忠实于现代文明的那些机械刻板的理性约束。从矿工们生活的环境就可以看出劳伦斯对他们的厌恶,他对生活在底层的人不再有那么多的同情之感,从本质上来说,矿工生活的村子与矿主操纵着的煤矿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现代机械工业的产物,都是“肮脏与阴沉”的。小说第三版接下来便开始着重描绘园子后面的树林了,康妮在拉格比宅感到非常郁闷和不安:
      
      有时她狂奔着穿过林园,丢开克利福德,在羊齿草丛中俯卧着。这样她便可以摆脱她的家……她得摆脱她的家和一切的人。树林是她唯一的安身处,她的避难所。(第三版,第23页)
      
      在康妮与树林之间关系的描述中充满了象征的意味,一个穿梭于工业社会与大自然之间的现代人,被现代文明与现代工业生活方式压得无法喘息,只有逃往那还未被工业文明入侵的树林之间,渴望在那里得到一份安宁、一份慰藉。作家在一开始就将树林喻为人类的“避难所”,我们将会在小说中看到这一词语的重复或隐喻式地出现。
      康妮到树林中去给守林人捎口信,却碰见了洗浴中的守林人,这一小说情节在三个版本中都存在,这也是女主人公自我意识觉醒所走出的重要一步。我们先来看看在第一版中劳伦斯对她走入树林这一环境是作如何处理的:
      
      下午,康丝坦斯去送口信。她喜欢散步也有所目的。农舍前面的门关着,没有人来过。她绕到农舍后面,突然,在院子里,帕金正在擦洗身子……(第一版,第27页)
      
      我们几乎没有看到环境描写,对整个树林一点儿感性认识都没有,更没有产生出一种环境使人物性格或心态得到烘托的想法,很显然,作家的用意也不在此,他甚至没有细细地体味康丝坦斯当时的处境和心境,便将这一情节中的环境一掠而过。不仅是在这一场景中,在康丝坦斯与查特莱推车到树林里去,或者是她与守林人帕金在树林中的每一次相遇,都像这一情节中所展示的一样,几乎没有林中环境的描写。作家在第一版中将重心与焦点放在劳资矛盾上,因此,他对社会环境的描写要更为详细和用心。如:康丝坦斯驱车前往特沃舍尔村子和矿区时的所见所闻,以及后来到帕金的工友透生家中做客时,对这个工人家庭的环境描写等。劳伦斯写完第一版之后,就对这部小说感到不满意,认为在小说中,女主人公与守林人的性格难以将故事最终发展到那样一个结局,最主要的错误就是小说所体现的人类灵魂仍然是孤独而冷漠的,人与人之间的阶级隔阂难以使人类的关系向和谐的一面转化,“第一版在创作出两个不同阶级的真正感受和人类的真正需求时获得了成功。”⑧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劳伦斯决定将小说人物的性格进行调整,给他们的阶级意识与价值取向重新定位:与其再次寄希望于用阶级斗争来改进与刷新人类关系,不如呼吁人们用一种温柔、充满爱意、回归人的本性的这样一种方式来使人类社会进步。从第二版开始,劳伦斯注重环境描写在表达人物内心情感与人物个性方面的作用,而他此时关注的焦点又逐步转向回归宇宙本体,恢复人的自然本性和生命力,重建男女两性关系之上,我们从这一场景中所看到的环境描写与第一版中的一笔带过截然不同:
      
      星期六,康丝坦斯帮克利福德捎个口信给守林人。……虽然雨刚刚下得非常厉害,天气却不坏。空气柔和而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梦境。从家里走出来,走进花园里,在星期六下午的沉静与凝滞的温存之中,整个世界好像空无一人了。这是个寂静、迷蒙而又深邃的下午,人类还未在自然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之前,就该是这样。
      树林里悄无声息。大滴大滴的雨水从光秃秃的树枝上滑落下来,发出一种奇怪的响声。一切都静止不动。生命还原到了它的本来面目,一种遥远的陌生感牢牢地控制住了这个熟悉的地方。树木之间是深而又深的未曾触及的寂静,就像在一个古老而又无人涉入的原始森林。康丝坦斯像做梦一般往前走。……她想自己肯定会碰上守林人,把克利福德的口信交给他。但同时,她在内心深处模糊地感到树林中什么人也没有。……她来到农舍前,它仿佛也退到了模糊不清的远古时代。(第二版,第50页)
      
      读者随着康丝坦斯走入树林,也会产生一种梦一般的感受,仿佛自己也回归到了一种古老而原始的自然之中,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与第二版中所描述的煤矿给人带来的恐惧之感相比,树林像是一种启示,要打开人类心灵的另外一面,催促读者与女主人公一起进入几乎被人类遗忘的生命本真,告诉人类未被文明侵蚀的自然之地在何处。劳伦斯对整个树林的描绘充满着一种崇拜与向往,他笔下的树林渗透着人类内心深处某种由历史积淀而成的亲近自然的天性。张德林在《现代小说美学》中说道:“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考察,环境与人物之间存在着一种双向同构的关系。环境可以辐射人物,人物也可以辐射环境。环境要是脱离人物思想感情的投影,环境本身就没有多少审美价值可言。人物要是脱离环境的投影,处于一种真空地带,人物的思想感情、性格、命运的由来,也就失去了现实的根据。”⑨如果从客观的角度来描绘,那么它就只能是树林,只能是像第一版所写的那样,从中穿过而毫无察觉。可第二版中,劳伦斯却借康丝坦斯的眼光来感受树林,它和人类一样有着情感与生命,它只有在像康丝坦斯这样内心温柔而细腻的人类面前才会将自己彻底展露:这个如此“熟悉”的地方此时对她来说却又如此“遥远和陌生”,树林仿佛在引导她回归到从前,开启起她内心深处未曾触及的领域,人类出现之前不存在理性机械,也没有工业文明,一切都那么安详与宁静,那才是真正的自然。劳伦斯对树林的描述折射出女主人公康丝坦斯的心境,她内心其实是渴望拥有一片像树林那样的空间的。在拉格比宅与特沃舍尔矿区这样的现代社会中她觉得苦闷,她只有走到园子里,与“寂静”、“凝固”、“深邃”的树林进行一种心灵的交流,才能打发内心的痛苦与孤独。正如张德林所说的那样,在这一段环境描写中,我们也体悟到了康丝坦斯这一人物的内心情感与性格、命运的必然走向。环境与人物紧密相连,相互映衬。
      在第三版中,劳伦斯对树林的描绘总是带着一种象征与暗示,当康妮去给守林人捎口信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树林渗透了她的情感,但这种情感与前一版所反映的又不同了:
      
      树林里的一切都是毫无生命似的静止着。只有大滴的雨从光秃秃的树枝上落下,发出空洞而细微的声音。在老树丛中,只有无边的灰色,绝望的凝滞,寂静,虚无。……这古老的树林散发出一种古代的忧郁,但这却使她觉得有点儿安慰,因为这忧郁比之外面世界的那种顽固的麻痹状态还要好些。她喜欢这残余的森林的“内在性”和那些老树默默无言的坚持。它们仿佛是一种沉默的力量,但又是一种有生命的现实。它们也在等待着,固执而忍耐地等待着,释放出一种沉默的能量。也许它们只等着它们的末日――被人斫砍,被人运走!森林之末日,对于它们是一切之末日!但是,也许它们那高傲而有力的沉默,那些大树的沉默,是还有别的意义的。(第三版,第67页)
      
      树林在第三版中不仅是得到了凸现,而且还明显地通过女主人公康妮与外界环境进行了对比。树林之外的世界是“顽固的麻痹状态”,树林在这里不仅仅是有生命的,还带有一种沉默的力量。这其实也是在暗示康妮与即将出场的守林人梅乐士这一类人物的性格: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这被慢慢侵蚀的树林一样,有着内在的生命,可从外表上看,却带着一丝“忧郁”、“绝望”以及对现代文明的“沉默”而“固执”的抵抗。我们再把第三版开始时对阴沉的拉格比宅――贵族资本家的居住之所,肮脏破烂的特沃舍尔煤矿与村落――底层工人的生活之处与这片树林进行对照与比较,树林的形象便逐渐在读者的头脑里明朗化了。再加上劳伦斯一再地重复着树林的忍耐与沉默的力量,小说便更为突出了残存于现代社会的健康人类对机械工业入侵的隐忍情绪,以及人类受现代文明侵害的紧迫感和悲哀感,借用树林与拉格比宅和特沃舍尔矿区的对比,突出了自然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对抗。我们甚至有些难以区分到底是女主人公康妮的声音还是作家自己的声音――或许他们合二为一――通过对树林人性化的描述,来表达对现代文明给人类本性与人类生存环境带来的侵蚀与危害的不满。康妮对树林是欣赏的,树林也代表了人物的个性,它们相互交融,从这段描写里再三提及的“高傲而有力的沉默”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康妮的个性与前两版不同了,小说一开头便在环境描写中暗示了她的性格具有反抗的一面,也预示着她在小说的结尾会做出毅然决然离弃拉格比,与心爱的守林人在一起的决定的必然性。
      从小说的第一版到最后一版,劳伦斯逐渐将环境描写置于一个重要的位置,环境描写比重增加,他还有意识地将树林与拉格比宅和特沃舍尔矿区形成对比――从第一版的对树林描写很少涉及,到第三版的树林描写有十几处之多。劳伦斯还将小说中主要人物的情感、性格与环境相互衬托来进行描绘,足见作家创作思路的极大转变,在作家对小说的一改再改之下,读者对这一片独立于现代文明之外的树林也逐渐有了非常清晰的印象和认识。
      
      二、环境描写与小说寓意的融合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三个版本中,环境描写最大的变化还在于:由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逐渐过渡,最终形成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有机结合。体现在具体描写过程中的,便是环境描写中象征和隐喻手法运用的增多。而这些写作手法的运用又是直接或间接体现劳伦斯的哲理思想的。第一版中当康丝坦斯驱车到特沃舍尔矿区去时,她看到的是如此的景象:
      
      汽车爬上山坡,穿过特沃舍尔村,两旁是长长的、暗红色的、零乱不堪的小屋舍,上面盖着黑得发亮的石瓦片:窄小的杂货店里摆着一袋袋的香皂、萝卜、粉红色的大黄叶或是一卷卷的布匹;……这是个纯粹为煤矿工人而建的村子,里面住的也全是矿工:根本就与查特莱家族不像。……离这里远一些,是新建的大煤矿,冒着巨大的而浓重的蒸气。(第一版,第60页)
      
      这段关于特沃舍尔矿区的描述完全是写实的,它真实地记录了二十世纪初英国工业社会下层劳动者生活的环境。工人们生活困顿,物资匮乏,在作者的笔下,这个煤矿小村带上了工业革命时期英国的煤矿工业城镇普遍具有的特征:狭隘、肮脏、闭塞,煤矿的烟囱整天整夜地吐着滚滚的烟尘与灰雾,形成一片灰暗的色调。这段环境描写具有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
      在进行小说第二次改写时,作家开始对环境描写进行了扩充,并用散文式的笔法将重心移到对自然环境的描写上,对树林的描摹大多蒙上一层淡淡的神秘主义色彩,烘托出他对理想之地的向往与崇拜:
      
      十一月的日子,温软、暖和、朦朦胧胧、神秘莫测,对她来说是那么的不真实,……远山如黛,一层散发着蛋白石光的薄雾萦绕其上,橡树叶那最后的黄棕色若隐若现,看上去似乎无法走近,是一幅来自远古的景致。这是从十八世纪晚期回转过来的一个幽灵出没的日子,在旧式的英国腐蚀铜版画上徘徊不去的一个日子。于是,英国的风景便展现在眼前,真正的温柔而美丽。有时候,这幅景象会再次悄悄地合闭,就像一个幽灵,一个复仇者。(第二版,第25页)
      
      这一环境被渲染成了一幅英国十八世纪晚期的“铜版画”,“薄雾笼罩”、“若隐若现”、“幽灵出没”,让人感觉到它离现实的遥远,仿佛它只来自于作家的心灵深处,是他心目中的一片海市蜃楼,在日常生活中难以企及。读者也会随着劳伦斯那细腻温柔的笔触,轻轻地去开启它,在心灵中去体味它,仿佛要走入一个英国的桃花源。正如作家自己在这一环境的开始之初就通过女主人公的感受提示: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小说中像充满这种不真实并带有神秘色彩的环境描写还有许多处,我们可以看出作家在改写过程中,思想和心灵正在发生着变化,正在将树林渐渐转化成他心中的一块圣地,转化成他从年青时代就梦想创立的乌托邦――“拉那宁”。
      第三版的环境描写对表达劳伦斯的哲理思想起了极大作用。有人曾问劳伦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的查特莱男爵是否有一种象征意义,劳伦斯回答说当然有,“就连那些树林也是有象征意义的”⑩。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对人生、对社会、对人与自然的本性有了透彻的领悟与了解,他认为这个世间的人类已被现代机械文明和理性文明所异化,失去了自然本性,他要用自己的小说将人类从文明中拯救出来,让他们能够进入一个他笔下的树林似的伊甸园,免遭文明的毁灭,使资本主义社会里芸芸众生的肉体与心灵都得到再生。当康妮从象征着贵族阶级纯精神的领地拉格比宅到树林中去散步时,劳伦斯用树林的风来暗示着她心灵深处期待逃离的渴望:
      
      但是这一天,却是珀耳塞福涅的呼吸,她在一个寒冷的早晨,从地狱中走了出来。一阵阵的风呵着冷气,在头顶上,那纠缠在树枝间的乱风在愤怒着。原来风也是和押沙龙一样,被困住了,但还是挣扎着想使自己解脱出来。(第三版,第99页)
      
      这一天虽有寒意但是阳光灿烂,风被比喻成了珀耳塞福涅[11]的呼吸,在寒冷的冬日里就想从冥府中逃出;而这风又像押沙龙[12]那样为树枝所困,无法挣脱。康妮此时的心境正如同这冬日的风,象征着她即将逃离这种精神的枷锁;而劳伦斯又用冥后的逃离预示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春天总会回归大地,来象征康妮还充满希望的前景。我们再来看看当康妮与梅乐士第一次有了性爱接触后,树林里的景色描写:
      
      第二天,她到树林里去。那是一个灰色的恬静的午后,深绿的水银菜,在榛子树下蔓生着,所有的树都在安静与沉默中努力着发芽了。她今天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潮涌着那些大树的树液,向上涌着,直至树芽顶端,最后成为橡树的发光的小叶儿,红得像血一样。……在黄昏的蒙蒙细雨中,树林是那么安谧、幽静而神秘,林间到处是充满着神秘色彩的虫卵、吐绿的新芽和含苞欲放的花蕾。(第三版,第147页)
      
      从康妮与梅乐士开始见面起,冬天便慢慢走远,树林开始进入春天,他们的感情与季节的自然变化同步。这种自然季节的变迁本身就象征着康妮与梅乐士自然本性与生命力的逐渐复苏。而在这一章节中,男女主人公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与此相应和的便是树林中景物的变化:自然中所有的生物都充满了生机,到处是新长出的绿芽和花蕾,连昆虫也在忙着产卵。康妮自身也像树林中的一员,承受着春天阳光雨露的滋养,浑身充溢着生命力,在大自然中无拘无束地释放着自己的本性与能量。这段文字清新优美,我们不得不称许劳伦斯在创作小说时语言修辞也是极有功力的。生机勃勃的树林,暗示了蕴藏在康妮和梅乐士身上的生命力及人的自然本能,暗示着康妮与梅乐士在这片自然的土地上正孕育着新的生命,同时也成为了男女主人公内心情感的对应物。“作家用巨大的想象力表达了复苏中的树林那盎然勃发的生机和女主人公身上的变化着且已经萌发了活力的感情之间的真正联系。”[13]而第三版中对康妮与梅乐士在雨中的树林中裸奔与舞蹈的那一段情景交融的描写,更是小说当中充满象征意味而又非常精彩的篇章:
      
      外面的雷声已经停止了。但是雨却又倾盆地下起来了,天上闪着最后的电光,还有一两声远远的闷雷。……她把门打开了,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傍一张钢幕似的。……她跑了出去,……展着两臂,朦胧地在雨里跳着她多年前在代斯德所学的和谐的舞蹈。那是个奇异的灰影,高着,低着,弯曲着,雨向她淋着,在她饱满的臀上发着亮……好像向他呈献着一种臣服之礼,一种野性的礼拜。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向那大雨里奔了出去。(第三版,第280页)
      
      在倾盆大雨之中,树林与天地融为一体,而康妮与梅乐士又脱下所有的衣裳冲进雨中,接受这天地之间最自然的洗礼,冲刷尽外面世界带来的所有污垢,展现最纯真、最真切的自我,在这空无一人的绿色树林中起舞。这一段环境描写是整部小说的高潮,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精神与肉体合二为一,如同浪漫诗一般的画面让人想起伊甸园中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却又坦诚以待、相依相守的亚当和夏娃,那是劳伦斯心目中人类生活最理想的状态。在这男女主人公爱情成熟的季节,各种各样的花儿在林中也绚烂地盛开了,他们在雨中采摘了五彩缤纷的花朵:乳白色的勿忘我,带着花蕾的粉红色野蝴蝶花,含苞欲放的耐冬花,圆叶风铃草,橡树枝和香车叶草,他们用这些鲜花和绿草自豪而泰然自若地打扮着赤裸的自己,这不是伊甸园又是什么呢?“花的寓意巧妙地织进了整个小说,因此,读者只是在逐步积累的基础上才意识到它的象征意义。”[14]在小说中,不仅仅花是如此,大到树林,小到一个虫卵,都同样在劳伦斯的笔下重复出现,并对它们在不同季节的存在状态进行了细腻的描绘,暗示着作家想要使读者领悟的在小说故事之后的寓意。这幅充满浪漫情调的图画,是整部小说的中心意象,大雨的冲刷象征着一场人类身心的洗礼仪式,康妮的林中之舞象征着人类灵魂的释放与接受自然恩赐的喜悦。我们在看到这一段人物与景物水乳交融的描写时,内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激起对人类自然本性展露的认同,对大自然生命本身的崇拜,以及回归自然之母的渴望与向往。
      
      三、永恒的“拉那宁”
      
      纵观这三个版本,劳伦斯对其环境描写作了很大的变动。如果我们仅从艺术手法来看待这一改变的话,可以说他在语言及修辞的运用上是成功的。劳伦斯在对小说进行最后一稿的修改中,运用环境氛围来对人的心境及生存状态加以烘托和渲染,人物与景物相互映衬,环境与人物密不可分,使读者能在他对环境所作的细腻而充满想象力的描述中领悟其中深刻的寓意;在最后一版中,作家使环境描写与他所要表达的哲理思想达到了一致。
      环境描写从在三版中所占的比例来看就非常明显:由第一版的突出的社会环境描写,到最后一版自然环境描写增多,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形成强烈对比;从第二版开始,环境描写与人物逐渐相互融合,相互衬托,到小说第三版中,环境成为了塑造人物形象的氛围和土壤,和人物构成了交流感应的同一整体。小说的改写,使得劳伦斯理想中的“拉那宁”――树林与代表着现代工业文明的特沃舍尔煤矿相对立,在他以不同情感对两处对立环境进行反复描绘的过程中,作家的用意也凸现出来了:自然与文明的对立使现代人类遭受冲击,人类要回归自我就必须走进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自然。作家细腻而精彩地对自然界中的万物作了描绘,成为男女主人公的性格、心态的对应物,环境描写在第三版中充满了象征色彩,也使得整部小说本身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象征体――我们可以说劳伦斯改写后的环境描写对此所起的作用功不可没。
      从思想上看来,劳伦斯的这一部小说的三次改写从阶级矛盾的主题又重新聚焦于两性关系,重新描绘他所关注的“拉那宁”。但这一创作思想的转变并不是教条式的、理论式的,它是作家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如春蚕吐丝般沥尽心血,倾其一生所有,在小说的具体内容及语言表达上所作的一次彻底的修改。我们在深入分析三个版本中不同的环境描写之后,才能更深刻地领悟作家的一片苦心,才能从中摸索出一条作家当年也曾走过的创作之路。正如同人类理想中的生存之地乌托邦永远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一样,劳伦斯笔下的树林――“拉那宁”也是他永存于心中的精神支柱,是他梦寐以求的圣地,经过文学家劳伦斯独具特色的阐释,成为寓言融入读者的精神世界。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李洁琼,硕士研究生,上海政法学院政法党校讲师。
      
      ① 伍厚恺:《寻找彩虹的人――劳伦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06页。
      ② 毛信德:《郁达夫与劳伦斯比较研究》,杭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91页。
      ③ The First LadyChatterley,小说第一稿名称,为使之与第三个稿本相区别而取此名。
      ④ John Thomas and Lady Jane, 小说第二稿名称。
      ⑤ D. H. Lawrence,Lady Chatterley’s Lover, Bantam Books Ltd. 1987.
      ⑥ H. T. Moore (ed.), The Collected Letters of D. H. Lawrence, London: Heinemann, 1962, P173.
      ⑦ D. H. Lawrence, John Thomas and Lady Jane, Pen-guin Books Ltd., 1974, P7.
      ⑧ John Worthen, D. H. Lawrence and The Idea of The Novel, the Macmillan LTD, 1985. P171.
      ⑨ 张德林:《现代小说美学》,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58页。
      ⑩ 亨利•米勒:《劳伦斯的世界》,美国卡普拉出版社,1980年版。(转引自刘须明:《人生的礼赞》)
      [11]珀耳塞福涅,希腊神话中的冥后,在冥间时人间为冬天,出来时人间则为春天。
      [12] 押沙龙:《圣经》中犹太王子,一次战败逃往树林,长发为树枝所绊,挣扎不能脱,终于被追者刺死。
      [13] 蒋炳贤编选:《劳伦斯评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199页。
      [14] 转引自侯维瑞:《现代英语小说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233页。
      
      参考文献:
      [1] D. H. Lawrence. The First Lady Chatterley [M].
      Penguin Books Ltd,1974.
      [2] D. H. Lawrence. John Thomas and Lady Jane[M].
      Penguin Books Ltd,1974.
      [3] D. H. Lawrence. Lady Chatterley’s Lover[M].
      Bantam Books Ltd,1987.
      [4] H. T. Moore . The Collected Letters of D. H. Lawrence [M]. London: Heinemann, 1962.
      [5] D. H. Lawrence. Phoenix: The Posthumous Papers of D. H. Lawrence [M]. ed. E. D. McDonald, Lon-don: Heinemann, 1936.
      [6] John Worthen. D. H. Lawrence and The Idea of The Novel[M]. the Macmillan Ltd, 1985.
      [7] Ronald P. Draper. D. H. Lawrence[M]. Twayne Publishers,1964.
      [8] Derek Britton. Lady Chatterley: the making of the novel[M]. Unwin Hyman Ltd,1988.
      [9] D. H. 劳伦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M].香港艺苑出版社,1988.
      [10] 张德林.现代小说美学[M].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
      [11] 弗兰克•克默德.劳伦斯[M].三联书店,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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