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条【哥哥，吃一碗弟弟做的面条】

时间：2019-02-25 05:46:51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小时候，父亲死的早，母亲拉扯着我和哥哥一直过着拮据的日子。那阵子，一日三餐交替的尽是苞米饼子和地瓜干。除非逢年过节了，母亲才会象征性地收拾一点面条下到锅里。当时的我太小，仅有的一点面条往往会落进我碗里，哥哥只好啃着冷饼子，喝完汤剩下的几根面也总是大咧咧地倒给我。因此好几年过去了，哥哥一直不曾尝到面条的滋味。好几次一觉醒来，哥哥舔着干裂的嘴唇美滋滋地告诉我，他又梦见自己盘腿坐在矮炕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撒着零星辣椒面的面条吃得大汗淋漓。
　　哥哥从小很少招惹母亲生气。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重担几乎落在哥哥的肩上。哥哥没读过几年书，甚至连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但哥哥浑身有的是力气。他十岁开始挑起水桶下地干活，菜园里那一溜绿油油的蔬菜，全是哥哥担水浇灌的结果。
　　我上小学了，每逢受了欺负，哥哥总是拼命护着我，就算遇上强大的对手，也会毫不示弱和对方相持下去。有一次，哥哥为了替我出气，被对方打得脸青鼻肿。我立刻哇哇大哭着要去找母亲告状，哥哥拦住我说，忍了吧，他们答应贴给咱五角钱，弟弟你拿去买两个大碗面吃吧！
　　弄回来的大碗面我们兄弟俩一人一个，哥哥捂着肿痛的腮帮子难以下咽。我狼吞虎咽将两个大碗面吞下去，哥哥端起碗喝干了汤，然后伸出舌头舔舔碗底。哥哥咧开嘴笑了，问我大碗面香不香？我连连咂着嘴巴，香，简直香出汗来了。哥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值。挨个几巴掌算什么，过两天啥事也没有。不过，夜里却听见哥哥不断的呻吟声，我不禁后悔了，躲在被窝里陪着哥哥落了一夜的眼泪。
　　哥哥十八岁那年，跟着村里一帮瓦匠师傅走南闯北给人盖房子，一月下来居然有几十块的收入。哥哥把挣来的钱如数交给母亲，除去我上学的费用，母亲说，得多攒一点了，哥哥眼看着到了该成家的年龄。
　　第二年夏天，哥哥到距家十多里的村子里干活。中午，主人很慷慨地给每人下了一碗面条，哥哥夹着菜、喝着汤，硬是把那碗面省下来，然后冒着火辣辣的日头小跑着赶到学校。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我的泪一滴滴落进碗里，咸咸的，香香的，有一种令人无法下咽的滋味。
　　哥哥心眼善良，干活又实在，村里没有人不夸他。因此哥哥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就有许多人给他提亲。哥哥都委婉地拒绝了。哥哥说，咱家里好歹应该出个人才，那样父亲在地下才会安心！
　　然而母亲坚决不赞成哥哥的做法，非逼他撇下手里的活前去相亲。在母亲的意识里，考大学固然重要，她还急着抱孙子呢！哥哥没辙了，只好穿着脏兮兮的破褂子摇摇晃晃地去了。
　　其实女方早就相中了哥哥的为人，尤其哥哥吃苦耐劳的本性，将来无疑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哥哥以为自己一身打扮会惹女方父母嗤笑，不料恰恰合了他们的心思，执意留下哥哥吃了饭再走。哥哥坐立不安，吃饭的时候，故意当着人家的面把一碗面条倒进自己的饭盒里。哥哥说，弟弟小，还上学呢！这碗面省下来给弟弟吃。当时的哥哥不知真心的还是故意做作，反正他的举动令女方家里人非常难堪。结果婚事还是黄了，母亲的脸却阴沉得吓人。哥哥敷衍着躲在门后偷偷地笑，我却端着面条默默地落泪。
　　后来，我终于明白，结婚需要花费不少的钱，所以哥哥固执地把婚事拖了再拖。哥哥不愿意过早成家耽误我的学业，他在心里反复衡量过：两者只能选其一。于是哥哥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自己的婚事。
　　知道了真相，母亲哀怨地叹息一声，我无言地垂下头。那一刻，我默默发誓，将来自己出息了，一定帮哥哥娶个漂亮的嫂子进门，然后再接母亲去城里享福。
　　过了几年，我终于考中上海一所名牌大学，并在当地扎根落户。当时，哥哥本来答应要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后来婚期临近，哥哥才打来电话，现在地里的庄稼活太忙了，暂时脱不开身。打开寄来的那个红包，数着还散发哥哥体温的票子，我的心海澎湃起伏。这些钱，不知流淌了哥哥多少汗水！
　　蜜月期间，我和爱人迫不及待回老家探亲。离别三年，此时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乍然见到儿媳，母亲显得格外高兴，哥哥也是忙前忙后烧水冲茶。闲聊了一阵，母亲愧疚的眼神瞥了哥哥一眼，不由得别过脸去擦眼泪。
　　原来哥哥还是孑然一身。三十多岁的人了，显得要比实际年龄衰老许多。言谈中，我劝哥哥抓紧时间建立家庭，免得母亲操心。哥哥讪笑着点点头，随后赶去厨房收拾饭菜。爱人抢在前面，大哥你就歇会儿吧，这些事让弟妹做就行了。爱人以前听过我们兄弟之间的故事，她在心里一直挺感动。因此回来的时候，我们特意买了几斤挂面，回家后要亲自煮给哥哥吃。哥哥的屁股重新坐稳了，我和爱人便下了厨房。一会儿工夫，菜肴上桌了，还有满满一碗面条，上面浮着两个黄澄澄的荷包蛋。
　　此时，哥哥已经两眼模糊。他默默接过那碗面，俯下头大口大口吃了个精光，然后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唉！终于吃上一碗香喷喷的面条了，并且还是弟弟和弟妹亲手做的，哥哥安心了。
　　我以为哥哥是无心的一句玩笑，便佯装恼怒地捶了哥哥一拳，埋怨他大喜的日子不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哥哥猛然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掩住嘴巴。此时再偷看母亲，早已泪流满面。瞬间，我的心猛地沉下去，拽着哥哥连声追问：怎么回事？哥哥颓唐地摇摇头，接下来，母亲颤声说，肝癌，已经晚期了。我站立不稳，突然感到天昏地暗。
　　我坚决要带哥哥去医院接受治疗。然而数月后，哥哥还是抛下我们走了，我的心情沮丧到极点。哥哥的死本来可以避免，如果哥哥不是拼命地干活赚钱，如果哥哥接受医生的建议及早治疗……那么，哥哥就不会从我生命里彻底消失。
　　后来，我和爱人经过努力调回家乡工作，虽然能够朝夕相守在母亲身边，可是我却永远失去了哥哥。每当祭祀亲人的日子，我都会亲自做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怀着沉痛的心情带去哥哥的坟前。

相关热词搜索：面条，弟弟，哥哥，

一碗面条【哥哥，吃一碗弟弟做的面条】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