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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公新传|愚公新传作文

    时间:2019-02-23 05:34:46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开篇 丢不起人的光荣内退      我这人少有大志,还在很小的时候,读到古人的一句“庭不扫,何以扫天下?”感动得稀里哗啦,自此就和扫帚建立了深厚感情,多年来一直坚持不辍。起初我当工程师,人们就余工余工地叫我。后来一天,一位首长视察,看我顶着毒日头扫院子,就问这人是谁。陪同说,是余工。首长一听就顺着竿儿爬上来,说愚公好啊,毛主席都表扬过。愚公挖山不止,你扫地不止,事情不一样,精神都是一样的。经过首长的正式“任命”,愚公的外号就这样叫起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把扫帚看住了,长街扫遍,三屉桌坐坏了好几个,可我还是个大头科员。如此,老婆不干了,老婆说,你当我不知道愚公是啥面做的?愚就是傻,公就是老头。愚公的意思,其实就是傻×老头。
      那天老婆说是要吃蘑菇,我就披挂停当到郊外去采,采了又急急往回赶。结果回来早了,用钥匙捅开房门,才发现情况不妙,老婆身上有个黑腚在猖狂颤动。我明白了,就脱下一只老布洒鞋,做出引而不发的姿势威慑说,我打死你个狗日的!那鞋底只是高悬着,却迟迟不肯下落。老婆也认为那男人该打,就在下边鼓动说,老余,你砸呀,你咋不砸呢!我毕竟干过几天工程师,这点物理学上的奥秘还是能勘破的,扔下那鞋说,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越往下夯,那不越瓷实啊!
      离婚的时候,我忿忿地对老婆说,混帐娘们儿,眼窝子浅,腚沟子深,等着演《马前泼水》吧。
      转眼我已经五十出头,还是一介布衣,我很愁苦,一愁苦就爱喝酒,一喝酒就爱发火,那一天,我喝了酒还没等发火,就看到单位门前贴着一张红纸,靠近前去仔细一看,原来我光荣离岗,内部退养了。
      我站在机关大院,一通臭骂,嘴角都泛起了白沫子,就在这时,我看到机关的昔日美女护士,如今的半老徐娘伊珊瑾,从那厢款款走过来。我知道,他和局长有一脚,找不到局长,只好迁怒于她了。
      我说,狗日的!
      伊珊瑾说,你骂谁?
      我说,谁让狗日过,我就骂谁。
      伊珊瑾没恼,反倒咯咯地笑开了。她说,老余,你真是个活着的老愚公。我当年是被狗日过,可那是不得已,没告他强奸罪,只怪我心太软。如今他吃香的喝辣的日嫩的,哪还有我什么事?你倒是刚刚被狗日过,难道你就没感觉?
      两个人话来话往,竟然找到了共同话语,那就是都骂局长,从大马路上一直骂到小酒馆里,不但找回了以往的友情,还骂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伊珊瑾也是受伤者,局长本来答应娶她,结果她离婚了,局长就不跟她玩了。当时机关大院的人都侉着口音大背唐诗:白日依山尽(伊珊瑾)……就这么一句,她就出不去门了,也不管水深水浅,一个猛子扎下海去。可女佳丽不等于女强人,还没拉开架势畅游,就被海水灌个半死,连本带利都搭了进去,就开始从小处抓挠,不断“打食吃”,这阵子正给南边的房产商推销楼盘呢。
      伊珊瑾说,既然仕途上你已经死翘翘,出门都不好见人了,何必还在这打恋恋?你得涅□了。
      我说,我一个俗人,怎么个涅磐法?
      伊珊瑾就势把生意做到我头上说,到南边去当寓公算了。
      那以后好些天,我都猫在屋里没出门。我仔细研究了售楼广告,觉得这条道可行,就一咬牙一跺脚,把房子作价变卖了,从大北边一家伙干到大南边,买了一套小户型,悄没声地住下来――得大自在,修今生福,反正不上班也给钱,到月把银行卡往取款机里一塞就行,真比上班还爷杰。
      
      第一章 遮阳帽换来“将军帽”
      
      我住的是园林型海景式封闭小区,地理位置很不错,恰如已殁诗人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心情一好,就不想骂人了,而是变大俗为大雅,总想做诗,还是仿古诗:风景这边好,处处闻啼鸟。夜来做个梦,我就是领导……
      一阵新鲜感过去,这才发现,寓公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必须有事干才行,经过再三摸索,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钓鱼。钓鱼是纯个体活动,没有任何涉他性,钓得着钓不着都无所谓,能欣赏海景,修身养性,夫复何求?
      在海滩一个人坐久了,就开始想亲人。我的亲人只有儿子,被送到欧洲去吃面包了。儿子还真不扛想,一想就来信了,说眼下产品都讲究三包了,我毕竟是你做吧?这一点我不能抵赖,就把手头上的余款悉数寄了过去,回信里说,儿子啊,爸爸很想你。爸爸还不算太老,能不能在那边给我介绍一个老伴?儿子经过他妈的长期洗脑,又加上继父的拉拢腐蚀,早就跟我离心离德,连姓都改了,就理所当然地回绝了我,还郑重声明跟我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回信里直接就称呼我老愚公,说你这人事事离谱,真是太招笑了。你还惦记洋娘们儿?我看能找个南蛮子,那还得是瞎眼的。其实我出国不是为了求学,我是跟你丢不起人,申请名誉避难来了。我气得暴跳如雷,说王八犊子,拿了我的钱竟然又说这种屁话。你避的什么难?你爹又不是本・拉登。
      我思儿心切,心里空落落的,就特别留意小男孩。有一天,我骑着车子从海边经过,发现一个小男孩正在拯救搁浅的小鱼――退潮的海水把它们扔在沙窝窝里,太阳暴晒,眼看就要死去,他就用双手掬着,一次次往大海里送。我走不动了,眼睛湿漉漉的,因为小时候我也这么干过,只不过那不是大海,而是一条著名的大江。
      我说,傻孩子,鱼那么多,你救不过来的。
      小男孩说,它们就在我身边,我不能看着不管。再说,救出一条是一条啊。
      我身上都抖了,因为当年我就这么说过,连句式都是一样的。我趋步上前,一把将小男孩拥在怀里,又紧紧抱住说,你真像我儿子!我儿子是王八犊子!这么嗄咕的话,小男孩是听不懂的。
      小男孩名叫柴娃,父母从四川农村来打工,他在附近学校借读,利用课余时间赶海,来抠那些附着在礁石上的“将军帽”,为的是挣几个文具钱。说来也巧,一阵旋风刮过,把我头上的遮阳帽刮掉了,那帽子偶合了物理升力,居然像飞碟那样转着圈子,最后飘落到了浅海里。帽子是地摊货,不值几个小钱,我都想放弃了,可柴娃并不放弃,立马下到海里,打了一阵狗刨,又给捞了上来。我非常感动,从兜里掣出一张大票,撕撕巴巴就往柴娃手上塞,谎称帽子是在欧洲买的,而且还是名牌。柴娃死活都不要,他指着身边的小铁桶说,伯伯,你买“将军帽”吧,一块钱一个,可好吃呢。我就把湿乎乎的帽子翻过来说,我贼爱吃这玩意,想买都买不到呢。从今往后,你别卖给别人,就卖给我。柴娃的普通话呱呱叫,也知道贼是东北话,并不专指小偷,而是表示一种特别的强调。就用小手在我的大手上拍了一下说,一言为定!
      从此,我就成了“将军帽”的固定供户,只要柴娃采到,我照单全收,直吃得美食成餍,打嗝放屁都是那股味儿,可还是装做乐此不疲百吃不厌的样子。
      认识了柴娃,我的日子就不一样了。怕柴娃小看,我就自封为海滩滩长――当差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这么多年,我终于熬上官了。怕日久出乱象,我胳膊上 戴个没字的红箍,锐着眼睛来回逡巡,又拿出了看家本事,捆一把柴草篾子,在海滩上反复划拉,把绊脚的石头一一搬开,把林林总总的垃圾收拾起来。此外,我还在沙滩上插了几块警示牌子:严禁跳海自杀!钓到鲸鱼要放归大海!不许裸泳!欢迎临渊羡鱼者,反对义务啦啦队!乍一看内容十分可笑,再一看就明白那是西式幽默,很上档次的。
      
      第二章 不仙不凡的尴尬形迹
      
      我并不整天在海边傻钓,我实行的是半日制,到了下午,紫外线太强烈,我就躲进小楼成一统了,一般是坐在沙发上,没完没了地看电视肥皂剧,说不定什么时候,脑袋一歪就呼呼开睡,世界上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没事的时候,我总喜欢站在楼上向下张望,这样最能找到主人的感觉。总看,我发现了一个特别现象,别的园丁和保洁工都会偷懒耍滑,只有一个戴斗笠的不会,无论旁边有人没人,他都在埋头苦干,既然不是劳改犯,那就很是令人钦佩了。那天我就踱下楼去,亲切地拍拍那人汗湿的脊梁,表达了已久的敬意说,老弟呀,你可真能干,要是评劳模,我肯定投你一票!那人抬起头来,一张瘦脸被日光烤成了印度色,眉眼也很暗淡。我感觉不对了,目光缓缓游移,到了胸部,发现了原来是个女的。那一刻我尴尬极了,那女人比我还尴尬呢,羞臊之中还有几分愧对;似乎涉嫌了假冒伪劣。
      被我弄错的女人叫小赵,在小区里很有口碑,特别是女人们,都觉得小赵外丑内美,对任何家庭都构不成威胁,便把家里的饮料瓶易拉罐硬纸壳之类能换钱的东西悉数送给她。小赵记取了那次的教训,就总穿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或者在脖子上围一条纱巾,稍一点缀,女人的标志一明显,就容易识别了。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反正闲着没事,就跟她抢扫帚――干这个我很在行。小赵抹不开了,一口一个大叔地谢绝着。哪知我的愚劲上来,非要把这桩好事做成不可。我拉开从庭院扫到天下的架势,又开始了间断已久的拿手好戏。小赵羞着脸躲到稍远的地方,掂着胶皮水管去浇那些奇花异草,直滋得姹紫嫣红,绿意葳蕤,世界也仿佛变得明艳了。
      我对小赵好,小区的人都能看出来,因为辈分的界定,谁也不好说什么。有一天下雨,我擎着雨伞走过,看见小赵正在雨里淋着,就靠过去跟她共伞。小赵忸怩了,直说这不好这不好。我说有啥不好的,我是叔叔,你是侄女,两辈子人。再说,你长得……意识到冒犯了,赶紧刹住。小赵啼啼笑,说我长得丑,猪不吃狗不啃。我赶紧平坑说,怎么丑呢,一点儿都不丑嘛。我的意思是,你心灵美,还长得很安全……不描还好,越描越黑了,况且两人挨得太近,走了一段,彼此都不自在。我就赶紧把伞交给小赵,装出还很矫健的样子,在雨地上做了几个芭蕾大跳,一口气钻进单元门里。
      事情的发生大抵是那天中午,我从海边回来,用塑料袋网着一些“将军帽”,说是总吃这个,实在吃腻了,让她帮着分担分担困难。小赵怔了一下,问我是从哪儿买的,我就说出了柴娃的名字。尽管小赵的面色深重,可脸红了还是能看出来,紫红紫红的,如同一枚过熟的桑葚。小赵说,柴娃就是我儿子,怪不得他回家总说,遇到一个好心眼的伯伯。我大惊失色,用手拍着大腿,直劲儿说,你看这事整的,芝麻掉进针眼里了。
      这样一来,我就进行了资源整合,跟柴娃一家人交起了朋友。那天买了一些文具,还有几样熟食,骑着破车子,顺着大致的方向寻找,终于在一片芭蕉林边上,找到了柴娃家的破棚子。那本是看地人临时搭建的,被柴娃爸利用起来,又覆以石棉瓦和油毡纸,将就着暂住下来。除了黑黢黢的蚊帐和脏兮兮的锅碗瓢盆,家里别无长物――没有电线,也没有自来水,说成家徒四壁也不对,连一面正经的墙壁都没有。还没落座,我鼻子就酸了,说寒门出贵子,柴娃肯定错不了,比我那留洋的王八犊子强多了。
      柴娃爸在混凝土公司干活,整天和水泥沙石打交道,浑身是灰,一笑就龇出两排小白牙。小赵添了几个素菜,两个男人就开喝了。柴娃爸不想被人看扁,总说日子会好的,老板手里欠着好几个月工资,如果给齐了,就会去租楼房住。我随声附和着,很快把话转到主题上,用无以复加的语言,把柴娃夸得几近完美。柴娃爸嘴上谦虚着,还是面露得色。
      
      第三章 命犯桃花与松散联合体
      
      我和柴娃的友情更深了。我们一起爬山,一起下海,抠到了更多的“将军帽”,我就不再自我消化,而是蹲到小市上去卖,再暗地贴上几个钱,才交给柴娃说,这一回卖出了好价钱。勤工俭学好啊,勤工俭学的路子越走越宽了。
      有一天我正在市场一角蹲着,忽听一声高喊,城管来了!城管抓走鬼呢!一看别人跑,我也跟着跑,虽说老了几岁,速度也算不慢,可是城管总干这个,练就了飞毛腿,而且罚款和收益相挂钩,动力来源是无穷的,很快就撵上了。
      城管觉得面孔陌生,就问,你是老走鬼还是新走鬼?
      我思忖了一下,就对号入座说,按我的年龄,应该是老走鬼了。
      城管说,老走鬼得狠罚,掏二百吧。
      我慌了,说啥叫走鬼呀?我活得好好的,咋就变成鬼啦?
      城管听出我是北方人,就笑了,说走鬼是本地话,就是那些随处摆摊来去不定又偷税漏税的人。
      我就反抗了。我说,我是很老的新走鬼,为的是一个上不起学的穷孩子,你们有啥可感冒的?拢共就这么点破玩意,差点儿就让你们撵出屎来,你们还好意思罚?再说,你们把跳蚤市场叫做乱摆摊,把活着的小商小贩叫走鬼,不但对发展经济不利,还涉嫌语言歧视。我可是高血压外加心脏病,逼急了,我扑通倒下去,正好没儿子,就得麻烦你们给收尸了。
      我说的是普通话,占据了语言的优势,再加上倚老卖老,城管就没办法了,且战且退地说,你还不能算走鬼。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接着卖你的吧。
      柴娃的学校要开运动会,家长不能参加,我就自告奋勇,顶替家长去当啦啦队。老师同学都问,是你爸爸是你爷爷?柴娃说都不是,在爸爸和爷爷之间,是我伯伯。我抻着脖子瞪着眼睛,掺杂在观众中间大喊大叫的,样子就像个老小孩。柴娃跑得快,拿了好几个第一第二,可到了计算项目,就有些露怯,跑到终点,又没算对,委屈得直掉眼泪。我问了,才知道因为家境不好,耽误了学习,晚上又没有电灯照明,本来挺聪明的孩子,竟输在了条件上。我惋叹再三,就说,孩子,你住到我家去吧,我一个人住,寂寞得不行,就算跟我做个伴儿。尽管我上的是野鸡大学,辅导你还是不成问题。
      这可是改天换地的大好事,柴娃的父母当然很高兴,又觉得打扰过甚,有得寸进尺的意味,迟疑了好一段,才终于同意了。我就像捡到了稀世珍宝,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生活有了新内容,对柴娃十分尽心。柴娃睡了,我就坐在床头久久端详,眼前幻化出小时候的儿子,心里稀罕得不行。平时一个人吃饭总是穷对付,有了柴娃,就把饭菜弄得十分精到,柴娃放了 学,进门就开饭。看到小赵还在楼下洒扫,又觉得不是滋味,就向下招手喊,上来一块儿吃嘛,你是柴娃的妈,也不差你一个。小赵当然不肯,羞着脸躲到一边,去吃自己的烤饼咸菜。
      那天是周六,柴娃不上课,回自家去了。我又到海边钓鱼,忽听背后有人叫余工或愚公,声音似曾相识,扭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就像看到鲸鱼从海里游到岸上来了――伊珊瑾身穿皱皱巴巴的连衣裙,摇曳着站在那儿,宛如秋风里一朵欲败未败的残荷,花容十分惨淡,眼角还噙着泪水,像是刚从大牢里逃出来。我扔下鱼竿,就过去跟她握手。
      我说,做梦也没梦到你头上。是不是怕我光棍难熬,支前慰问来了?
      伊珊瑾说,美的你吧,傻老头样儿。
      我说,咋像秧鸡似的,遭人强暴啦?
      伊珊瑾说,也差不了多少。
      我想笑还不能笑,不笑还憋得慌,就似笑非笑地说,你非得愣装女强人,满世界自己闯荡,又有什么必要?其实你大有捷径可走,你自带吸钞机呢,什么都不用干,来的都是客,全凭X一张,来时岔开腿,过后不思量。
      伊珊瑾就骂我狗嘴吐不出象牙,操起鱼竿抽我,哪知道尼龙鱼线打了一个危险的回闪,就把鱼钩准确无误地勾在了我的大腿里子上。我疼得咝咝哈哈,伊珊瑾过来探察,我又坚决不让。不想那鱼线十分的坚韧,牙都咬不断,我身上又没带刀具,只好由伊珊瑾牵着,拉巴着腿磨蹭回来。小区里的人看了哈哈大笑,说这下老愚公又有戏了。老愚公被一朵牵牛花给牵牛了。老愚公没钓到鱼,反倒让一条半老不老的美人鱼给钓到了。我生怕别人误会,就立马变成智叟说,这是我前妻,找我给儿子要学费,怕我逃跑,就拴着回来了。
      我伤得不重,有了器具,被伊姗瑾处理了一下,找一块创可贴粘上,就抖擞了精神去张罗饭菜。都是很方便的熟食,还有一瓶红酒。伊珊瑾十分感激,洗了淋浴,就款款地坐到了餐桌上。我们话通句顺,伊珊瑾慢慢恢复了体力,说了自己的遭遇,原来,她是被一个传销团伙骗到这里来的,是偷着跑出来的。
      伊珊瑾又笑,说我是看你本分可靠热心肠,才来投奔你。我来了,你可不要是乘人之危,我可喊保安啦!
      我心虚得厉害,镜子里的脸都涨成了缸釉色,下面也蠢蠢欲动,可我还是努力装出岿然不动的样子,嘿嘿赔笑说,哪能呢,我好歹也是老干部,革命多年,这点考验还能经受住。
      实际上这种恭谨的距离只维持了几小时,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人在他乡,早有铺垫,又是孤男寡女,到了夜里,我睡不着,伊珊瑾也睡不着,两个人在各自的屋里翻烧饼,翻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翻到一起了。荒疏已久,两个人的操作毫无章法。草率收兵之后,伊珊瑾嘤嘤地哭了起来,她说,老余,你怎么能这样?原以为你本分老实,哪曾想竟然是个大流氓。这一回,我可真成了狗日的。我有些傻眼,一面掣着自己的嘴巴子,一面无比羞愧地检讨说,都是我不对,不自量力,越权消费,一个大头科员,竟然享受起处级待遇来了。伊珊瑾又啼啼笑了,用软拳狠擂我的胸脯,说你毁了我多年的贞节。要是让人知道,我就没法做人了。
      
      第四章 假凤虚凰孵着凡鸟蛋
      
      伊珊瑾换了新衣服,足风满韵的,傍在我身边一走,就成了小区里的议论焦点。都说老愚公配不上牵牛花,怪不得离婚,看着就不是一路货色。我不管那一套,极尽炫耀之能事,一张桃花水母嘴,以最高频率嚅动着,介绍给这个,又介绍给那个。到了小赵面前,就说,这是柴娃他妈,人见人夸!这真是典型的妍媸互见,伊珊瑾矜持中,就露出了细微的鄙夷,伸出手来,只给小赵一簇指尖。小赵似乎并没察觉,她满脸愧笑,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夸余大哥这个那个,说了一大堆感恩不尽的话。小赵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让柴娃离开我家,再住下去,那就不识相了。
      可是我不干,伊珊瑾也不干。柴娃进步十分明显,已经跃居学年前三名,据老师说,还有很大的跃升空间。我说,这个空间我给。我的屋子不算大,可不差一个孩子,再苦也不能苦了下一代,他们家不住上楼,不能让柴娃走。
      日子悠悠逝去,伊珊瑾的新鲜感一过,对周围环境有了怠倦,这让我感到了恐慌。那天她就主动提出,要到附近的城市去看风景,让我把钥匙交给小赵。我说,那就算是旅行结婚吧。伊珊瑾只是笑,笑得意味深长,不可捉摸。哪知小赵根本就不接钥匙,她说,你们走你们的,柴娃回家住着就行,也许等你们回来,我们就能租到房了。我很无奈,只好由她。伊珊瑾看上去很高兴,她把那串钥匙装进自己的口袋,就像收回了租界地的主权。我识破了她这个小计谋,可我还是装着没识破,女人嘛,小心眼总是免不了的。
      没想到的是,头一天晚上,就闹出了不愉快,警察半夜查房,非跟我们要结婚证。我说,我们是破镜重圆,老僧古庙,原物原套,政府忙我们也忙,没办驾照就重新上路了,这是我们的不对。警察的目光比一般人锐利,看出了种种疑点,就带到派出所,要按卖淫嫖娼处理,折腾到天亮才肯放人。两个人都憔悴得不行,别说旅游观光,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家里只剩了男女主人,日子清爽了也纯粹了,伊珊瑾的精神也好多了,常常一丝不挂,就在屋里来回走动。我吓唬她说,有人偷看啦!有人偷看啦!她咯咯笑,说怎么可能呢?这是私人空间,馋死他们吧。我就喜欢这样,这样才能显示当家做主的身份。她白天收拾屋子,晚上还主动犒劳主人。我心里不舒服,每每启而不发,推脱说,我太累。老大老二都累。身上心里都累。再说,我怕日多了,最后你跟我算总账,我就得把这户房子日进去,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伊珊瑾啼啼笑,说反正我让到是礼了。我这人境界也不比你差多少,宁可别人亏欠我,我不亏欠别人。
      
      第五章 黑格比的扫荡
      
      一个被称做为黑格比的十五级台风,打着漩儿从电视上走下来,致使这片被称为黄金镶翡翠的地方,遭受了空前的洗劫。在得知台风的消息之后,我就对小赵说,你们家的小棚子肯定撑不住。干脆,都住到我家来吧。小赵不肯,说柴娃还是住在同学家,他爸呆在单位,她在小区随便找个地方藏身就行了。我觉得很不过意,说那不就是流离失所吗?小赵低下头一声不响。我看看身边的伊珊瑾,伊珊瑾却不看我,扭过头去看天上的流云,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们正在凭窗观看一部真实上演的灾难片,就见一个人出现在小区的院子里,被肆虐的台风刮得摇摇摆摆,脚步踉跄。有一棵大王椰眼看要被刮倒,那人扶着支撑的斜木,在跟那树较劲,仔细看了,原来正是小赵。这绝对是不自量力的冒险之举,一旦那树倒下,小赵就惨了。我急了,想打开窗子喊她撒手,可窗子是打不开的,再说喊也没用,我光着脚就往楼下跑,伊珊瑾拉也拉不住,就带了哭腔喊,老余,你不要命啦!我根本就没听到,何况我就是这种人,就是听到了也不可能回头。我和小赵相距不过二三十米,可外面风太大,我跌倒爬起好几次,赶到跟 前,那棵大王椰已经倒下了,幸亏树冠那端被小区的韩三晃的别克轿车垫住,减缓了向下的力量,否则小赵就被砸扁了。
      因为台风的原因,120不能出车,等到第二天风势稍减,才把小赵拉到医院去,诊断的结果是腰椎严重损伤,需要住院观察治疗。柴娃的家已经被荡为平地,他还能暂住同学家,他爸爸就不好办了,只好借口在医院陪护,权且解决一下栖身之处。我考虑到柴娃爸一个人连轴转太劳累,就去帮他。柴娃爸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说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可左等右等,一天两夜过去,也不见柴娃爸的人影。护士来到病房催交住院押金,我这才恍然大悟,柴娃爸交不上,一方面躲债,一方面要钱去了。
      柴娃的学校停课了,我让柴娃先替我料理他妈,就找柴娃他爸去了。我去了柴娃爸的工地,离着好远,就看见一个人爬上了出料塔,看样子已有多时,脑袋蔫萎地耷拉着,只要一松手,肯定就没命了。我心里一紧,生怕是柴娃爸干傻事,凑到跟前一看,不是他又是谁!
      我紧张得要命,一不留神,竟把尿头撒到裤子里一截。便将两手拢做喇叭,朝上面大喊,小柴你坚持住!你千万不能撒手!你老婆还在医院里住着,就等着你拿住院费呢,你一撒手,我可就遭罪了!
      过来两个虎贲,使了一个铁砂掌,就把我推倒了。说你这人到底安的什么心?看热闹不怕乱子大,大家都往下劝,你反过来往上劝,出了人命,你能负起责任!
      看到我挨打,柴娃爸一紧张,手就松开了,直直的掉在我面前……
      人一死,大家都开恩了,工资一次性补齐了,不过一万多块,交过了住院费,也没剩下几个。殡葬费是用工单位出的,老板表示,尽管不是因工死亡,还因为妨碍社会治安破坏生产触犯了法律,可他还是以慈爱之心对待。看看医院不能久住,又一时没地方安置,就把母子二人接到家里来。
      看到我把柴娃母闻接到家中,伊珊瑾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把细嫩的手向我摊开说,老余,给我掏路费吧,咱俩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我说,我舍不得你,可我也明白,你不属于我。我能让你跟我同享福,可不能让你跟我同遭罪,我尊重你的选择。
      伊珊瑾哭了。她说,老余,你是个大好人。我也想跟你把日子过下去,可天意如此,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其实我也掂量过,也许是我配不上你。
      我说,一个人,都是生成的骨头长就的肉,我这个老愚公,恐怕这辈子改不了,下辈子也改不了。我不合适你,回到老家,尽快找个相当的,把自己嫁出去吧,再老上几岁,再耐秋的花也开败了。
      
      第六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现在我成了一个特殊家庭的男保姆,一个代理家长,一个病号护理员。小赵这样的伤病员很难伺候,柴娃人小没法弄,一切全是我的事儿了。每天躺在床上,看我端屎端尿,小赵常常流泪。有一天小赵跟我要笔要纸,说是想记点什么。我扫院子回来,正好撞见小赵爬窗户,她下肢无力,只能用两只胳膊支撑身体,脑袋探出了窗外,重心还在屋里,徒劳却执拗地要把自杀进行到底。我并没急着搭救,我抱着膀看着她说,小赵,你死在我家怎么算?要想死,等养好了伤,直接跳海去,反正又不远。小赵就号啕大哭起来,她说,我不能再拖累余大哥了,我把余大哥拖累苦了。你把我娘俩送走吧,把嫂子接回来。余大哥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我没法报答了,等柴娃长大……我也哭了,把她抱到床上,脸贴着她的脸说,余大哥这辈子没有大能耐,一事无成,就愿意做好事;别的好事做一样砸一样,你就成全成全我,让我把这个好事做到底吧。然后我把那份涂鸦般的遗嘱撕得粉碎,扔进马桶里,放水冲掉了。
      柴娃品学兼优,被选人省级少年冬令营,到欧洲观光去了。因为涉及到户口问题,我没办法,跟小赵商议了,只好以结婚的形式把他们的户口落下,还念念叨叨的,请求柴娃爸谅解。这事儿勾起我的伤感,让我思绪万千,一不留神,就暴了粗口说,操他妈的,柴娃这么大点儿就上了欧洲,我呢,五十多岁了才去上,结果还让人给日了。小赵的脸红了,由于长期在屋里捂着,变得白嫩了许多,红起来非常透彻,低头颦笑之间,平添了几分妩媚。她说,这么骂对,这么骂显得亲切,以后你就这么骂吧。
      有一天我买菜回来,小赵突然说,余大哥,我有感觉了!我赶忙过来问,哪儿有。感觉了?小赵的脸又红了,说就是原来没有感觉的那些地方。这么说着,两条腿居然表演似的上下动起来,还自主地解了小手。我欣喜若狂,跑到楼下买回一挂长鞭,撅在阳台上燃放起来。韩三晃捂着耳朵看热闹,鞭炮响过才问,咋回事?我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赵好了!韩三晃说,她是得开了,她要是还不开,你就憋死牛了。我笑骂说,你狗日的,说话办事,离不开脐下三指。韩三晃说,你别以为是开玩笑,有些穴位长期不按摩,最后就报废了。
      随着小赵一天天好转,人们都张大了眼睛,关注着故事的走向。有一天一个社区干部跟我透话,说我的故事感人至深,不但惊世骇俗,而且纯美绝伦,经过再三考量,最近有关方面终于做出了决定,要以奖励代资助,奖金的额度大概在十万左右,还要给柴娃母子解决房子。我听了非常高兴,一高兴就喝酒了,一喝酒就乱性了,乃至把一个毫无瑕疵几近圣洁的故事拉进了俗套。那天晚上横竖睡不着,我就来到小赵的屋里,笑嘻嘻地说,我来给你换尿布。
      小赵似乎识破了我的诡计,她说,余大哥你骗人呢。我早就不用尿布了,我都能满地走动了。
      我还不甘心,我说是某某老中医说的,尿布可以不换,可该按摩还得按摩,特别是重要穴位,要不然要留后遗症的。小赵也不坚持,羞笑一下,让给我一块地方。
      两个人躺着没动。过了一会儿,小赵说,柴娃他爸给我托梦了,说你把余大哥的媳妇撵跑了,你得还他一个媳妇。
      我说,我真心喜欢你,可我毕竟比你大了许多。
      小赵说,柴娃他爸还有话呢。他说,余大哥你还是不是男人?要是男人,你雄起吧!
      我嘿嘿一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伸手就把电灯关了。至于那眼看到手的十万块钱,早被我忘到爪哇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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